「鞋襪也不用收。」
「是……」
宮人起身上前,再次伸出手。
「箱子也不用。」
「奴等遵旨。」
從始至終,蕭篡都背對著他們。
他連頭都沒回一下,只根據宮人的腳步聲,和燕枝物品的擺放位置,就能判斷出他們要拿什麼東西。
宮人站在殿中,環顧四周,最後道:「回陛下,燕枝公子的物件本就不多,除去方才那些,便沒有可收拾的東西了。」
蕭篡沉默片刻,最後道:「方才那些都不算,一起丟出去。」
「是。」
似是怕他們真丟了,蕭篡又補了一句:「丟回他自個兒的房間去。」
「是……」
看陛下方才反反覆覆的模樣,宮人心中大概也明白。
他們有意放慢動作,把燕枝留下的東西整整齊齊地收拾好,搬去偏殿。
這一回,陛下似乎是睡著了,沒有再喊停。
可就在他們即將抬走那兩個衣箱的時候,陛下忽然開了口:「朕帶回來的那兩床被褥在何處?」
「回陛下,在外殿。」
「拿進來——」蕭篡頓了頓,又改了口,「也拿去偏殿。」
「是。」
一眾宮人收拾好東西,便輕手輕腳地退下了。
殿門關上,內殿裡,只剩下蕭篡一個人。
他仍舊側躺在榻上,抱著手,皺著眉,閉著眼。
像是睡著了,又像是沒睡著。
兩日一夜,在外奔襲,蕭篡就算是鐵打的體魄,也該稍作歇息。
可下一刻,蕭篡猛地睜開眼睛,目光狠戾。
這被子也有燕枝的味道,這枕頭也有燕枝的味道,這床榻也有燕枝的味道!
這床上全都是燕枝的味道!
旁人或許聞不出來,但他嗅覺靈敏,一定聞得出來。
又香又甜的氣味,在他面前遊走,時刻擾亂他的思緒,叫他不得安寧。
蕭篡反手從枕頭底下掏出一塊手帕,捂住自己的口鼻。
又下一刻,他將手帕揉成一團,狠狠甩開。
天殺的,這條手帕也是燕枝的!
蕭篡猛地翻身坐起,環顧四周。
燕枝,燕枝,全都是燕枝!
他分明命人把燕枝的東西全都清走了,結果殿裡榻上還都是燕枝!
他要把這些被褥換了,他要把這張床榻拆了。
他要把這座宮殿拆了,讓工匠重蓋一座!
蕭篡重新倒回榻上,不耐煩地閉上眼睛。
不找了,燕枝跑了就跑了,他不找了。
不就是欲擒故縱嗎?不就是欲拒還迎嗎?
他經歷過幾千幾百個小世界,燕枝這招,他在一開始就見過了。
他、不、找、了!
*
天色漸暗。
燕枝離開大梁宮的第二個夜晚。
他來到渡口,搭上了一條貨船。
這條貨船運載的是南邊的時鮮瓜果,馬上就到年節,梁都百姓會喜歡這些東西。
結果貨船剛到渡口,梁都就變了天,飄起大雪。
一般來說,下雪不久,河水尚在流動,不會那麼快就結冰。
但船老大擔心雪越下越大,把船凍壞,不敢耽擱,把貨物放下,也不等裝滿其他貨物,馬上就要返程。
燕枝來到渡口的時候,正好看見這條即將離開的船。
於是他找到了船老大。
燕枝要搭船,船老大要賺錢,兩個人一拍即合。
燕枝帶著糖糕和花生糕,花費五兩銀子,搭乘他的貨船。
船老大讓手底下的人收拾出一間貨艙來,供他居住,把他送到南邊,還管他一天三頓飯。
「開船——」
「升小帆——」
船老大一聲令下,船上夥計們紛紛行動起來,將船頭小帆升起一半。
此時刮的正是北風,風吹帆滿,貨船很快就離開渡口,順順噹噹地朝南邊駛去。
船板上。
燕枝用胳膊掛住花生糕的繩子,一手抱著糖糕,一手抱著娘親的牌位,望著越來越遠的河岸山巒,心裡是說不出的滋味。
他逃出來了。
這一路艱難險阻,心驚膽戰,就連林子裡的鳥兒叫了一聲,他都以為是陛下追上來了。
可他竟然真的逃出來了。
在籌劃離開的時候,他一直都很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