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篡將舊衣裳一件一件疊好,收起來。
這些衣裳,仍舊由他保管。
船艙用木板相隔,蕭篡一面疊衣裳,一面還能聽見燕枝在隔壁艙里,嘀嘀咕咕說話的聲音。
說的什麼聽不清,但只要聽見燕枝的聲音,他就控制不住地翹起嘴角。
他不得不承認,他是喜歡燕枝。
只要燕枝留在他身邊,只要能聞見燕枝身上的氣息,他整個人都能夠冷靜平和下來。
他先前只覺得自己不對勁、沒出息。
怎麼能對燕枝百依百順?怎麼能在燕枝面前搖尾乞憐?
可就算他後來想明白了這一點,人性與獸性在他體內交戰了好一會兒,他還是控制不住地想讓燕枝留下。
甚至於,他的貪念不止如此。
他不僅想讓燕枝留下,他還想讓燕枝心甘情願地留下。
最好能像從前一樣。
於是他向燕枝許下承諾,這一個月,憑他處置。
燕枝與魏老大,不過是同船一段路,好感就到了六十。
燕枝與謝儀,不過見了幾面,好感就到了七十。
燕枝與楚魚,不過是認識了幾個月,好感就到了八十。
燕枝與他,十年前就認識了,從今日起,還要同船好一段路,日日都要見面,就算……
就算燕枝現在不喜歡他,那又如何?
就算燕枝現在對他的好感為零,那又如何?
就算燕枝現在根本不吃泡芙,那又如何?
他總有辦法。
只要燕枝留在他身邊,他就有辦法。
不過是哄人而已,不過是哄燕枝高興而已,沒什麼難的。
他連天下都打下來了,難道還怕小小的燕枝不成?他見過那麼多攻略者,學一學他們,有什麼難的?
蕭篡把燕枝的舊衣裳疊好收好,聽見隔壁船艙的聲音慢慢地小了下去,估摸著大概是燕枝要睡著了,才轉身出門。
他來到隔壁船艙前,徑直推開艙門。
榻上的燕枝被他嚇了一跳,連忙把水晶鏡藏好,裹著被子坐起來,驚疑不定地看著他。
蕭篡絲毫不覺得有任何不妥,自顧自地走進船艙,把門關上,走到燕枝面前,遞給他一塊金餅。
「這個月的金餅。」
燕枝沒有伸手去接,蕭篡也仍舊維持著把東西遞給他的模樣。
「燕枝,拿著。」
對峙之間,兩個人不約而同地想到了一件事情——
從前蕭篡御駕親征,燕枝跟在他身邊的時候。
梁軍攻下一座城池,蕭篡帶著燕枝清點城中國庫。
大抵是覺得好玩,蕭篡隨手拿起一塊金餅,遞給隨軍官員,說是賞給他們的,官員紛紛俯身行禮,直道不敢。
蕭篡將一眾官員都試了個遍,所有官員都說不敢。
蕭篡很是滿意他們的忠心,最後把金餅遞給燕枝,說是賞給他的。
那時候的燕枝是怎麼表現的呢?
那時候的燕枝欣喜若狂,一雙眼睛亮得像天上的星星,直說「謝謝陛下」,像一塊融化的牛奶糖,幾乎要貼到蕭篡身上去了。
蕭篡問他:「要怎麼花這塊金餅?」
燕枝說:「要給娘親遷墳。」
「遷墳綽綽有餘,剩下的怎麼花?」
「唔……」
蕭篡原以為,他會說去買零嘴、買畫本。
結果,燕枝想了半天,卻大聲說:「奴要把剩下的錢,獻給陛下!」
——可是現在,燕枝直勾勾地看著這塊金餅,如同看著一塊髒泥巴。
看它的眼神,還不如看一塊紅糖糕的眼神來得真誠。
從前燕枝喜歡陛下,自然格外珍惜陛下送他的金餅。
可是現在,他討厭蕭篡,他怎麼可能會對蕭篡給他的金餅有任何反應?
原本勝券在握的蕭篡,心跳忽然漏了一拍。
他下意識別過頭去,把金餅放在一邊:「放在這裡,你記得收好。」
他忙不迭轉移話題,又問:「燕枝,要不要吃一個奶油泡芙?朕備好了。」
燕枝搖搖頭。
也是,睡前吃泡芙不好。
「那喝一杯甜牛奶,晚上睡得香。」
燕枝還是搖搖頭。
也是,睡前喝甜牛奶會蛀牙。
「那……」
「我什麼都不想吃。」燕枝壯著膽子,「謝……謝謝……」
「好。」蕭篡應了一聲,轉身離開。
就在燕枝鬆了口氣,以為他要出去的時候,蕭篡卻腳步一轉,竟然走到了燕枝沒來得及倒掉的水盆前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