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原本是想走的,他原本的打算是,等燕枝睡下了就走。
可是他捨不得。
他想,就算看不見燕枝,聞聞風裡的氣味也是好的。
所以他在門外守了一夜,直到聽見有人起來,才熟練地躲回角落裡。
他會躲得很小心的,他會用這些破爛把自己全部蓋住的,他不會讓燕枝發現他的蹤跡的。
他只是想多看燕枝一眼而已。
等燕枝醒了他就走。
等燕枝吃完早飯他就走。
等燕枝出門玩兒去了他就走。
他給自己設下的期限一推再推,直到沒有期限,直到他被燕枝發現。
他沒有想到,燕枝對他的存在這樣敏銳。
因為他總是欺負燕枝,所以燕枝對他很熟悉。
但也因為燕枝對他很熟悉,是不是說明,燕枝還是有點兒在意他的呢?
他不知道自己該高興,還是該難過。
但現在他知道了,他該走了。
燕枝對他下了命令,作為燕枝的狗,他不能再鑽空子,只能離去。
蕭篡沉默著,從巷子尾走出來,特意沒有路過燕枝家門前,從另一條路離開。
清晨的石雁鎮,熙熙攘攘,熱鬧非凡。
蕭篡穿過人群,朝鎮子口走去。
就在這時,巷子裡忽然竄出幾條狗,狠狠地撞在他的腳邊,又飛快地跑走了。
蕭篡望著狗,忽然想,他和這些狗簡直一模一樣。
它們被主人丟掉了,他也被燕枝丟掉了。
小狗永遠會記得,自己被主人丟棄的地方,並且時不時回去看看,守在原地,盼望主人回來,把它帶走。
可是燕枝連守都不讓他守。
就在這時,那幾條狗一個起跳,跳進了獵戶門裡。
好罷,原來它們不是被遺棄的。
只有他,只有他是被丟掉的。
*
蕭篡來到鎮子口,他的親衛已經牽著戰馬,在外面等著了。
親衛抱拳行禮:「陛下。」
「嗯。」蕭篡面無表情,走上前去,拽著馬匹韁繩,翻身上馬。
「船隻已經在渡口……」
「船留給旁人,朕騎馬回去。」
「是。」
燕枝昨日就在擔心,謝儀和卞明玉回不去。
他把船留給他們,正好遂了燕枝的意,免得他憂心。
況且,在船上閒著無事,他似乎總能聽見燕枝與好友的說笑聲。
不如騎馬,至少能打起精神來。
蕭篡沉默著,始終平視前方,神色淡淡。
他乖乖聽燕枝的話,說走就走,燕枝會更喜歡他一點嗎?
燕枝的命令沒有說時限,那就是永遠嗎?他永遠都不能靠近燕枝了嗎?
燕枝什麼時候會消氣呢?燕枝脾氣好,對其他人不過一日,對他……
一個月能消氣嗎?一年能消氣嗎?
若是他一年之後,再偷偷回來看燕枝,燕枝會記得這個命令嗎?
燕枝不記得,可是他會記得啊。
他這一走,就徹底和燕枝沒關係了。
他再也見不到燕枝了,再也不能和燕枝說話了,再也……
他不想走,他想留下。
他能不能把梁都遷到石雁鎮來?
他能不能在甜水巷裡建一座大梁宮?
他能不能……
燕枝會生氣嗎?一定會的。
他又惹燕枝生氣了。
蕭篡抬起手,按在自己的胸膛上。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他竟然感覺,自己的心臟停跳了一下。
燕枝……他還是喜歡燕枝……
下一刻,蕭篡騎在馬背上的身形晃了一下。
這一回,蕭篡沒能再穩住自己的身形。
他低頭嘔出一口鮮血,乾脆鬆開韁繩,任由自己往一邊栽倒。
又下一刻,他身邊的親衛震驚地大喊出聲:「陛下!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