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你…你肯定是騙人的!下民沒資格對我們開槍的,任何情況都不允許!老師說過的!」
梁燃聳肩:「你愛信不信咯。」
她哼哼兩聲,收起略顯浮誇的笑容,找了個靠窗的位置坐下。
梁燃當然是嚇小屁孩的。
那天並不存在她描述中的人,她也沒有那麼強大。梁燃的身體條件平庸,哪怕勤於鍛鍊,也沒有絲毫可能與一等公民正面對抗。
就和舊世界的那些末日小說一樣,這個世界的公民也分了好幾等。四十年前,末世剛拉開帷幕不久,部分公民接受了研究所的基因實驗,其中有十分之一的人出現了後天基因變異,身體在速度、力量等方面出現了不同程度的增長。
這簡直是這個時代最讓人驚喜的一件事,於是當時所有公民都注射了基因試劑,變異的那十分之一飛速掌握了時代的話語權,稱自己為一等公民,建立主城,組建執法隊,創立多個異種獵殺小隊。
二三等公民沒資格對此有異議,因為一等公民就是身體條件優異,速度變異者可以靈敏地躲避怪物的攻擊,力量變異者可以舉起重劍與怪物的頭比誰更硬。
他們穿過荒原,以生命為代價從不同污染區帶來舊世界的東西,彌補主城極度短缺的各種資源。
這個世界最光輝的榮耀與最崇高的犧牲都屬於這群人。
來這裡三年了,梁燃已經徹底接受這種明文規定的眾生不平等,並且逐漸習慣。
車門緩緩關閉,鐵軌開始運行,梁燃伸了個懶腰,靠在窗邊的扶手上。
主城壓抑沉悶的種種從她眼前飛速掠過——掛在天上的三個紅色月亮,被月亮淺紅色的光輝籠罩的灰色街道,灰白堅固的筒子樓式居民樓,隨處可見的營養劑售賣機等等。
軍部龐大的黑色裝甲車在軌道旁飛速駛過,有幾個獵殺隊成員坐在裡面,低頭擦拭著武器上的刺目鮮血。
許多門店學著舊世界的樣子,在大門外貼著紅色對聯,只是這裡沒有繁鬧的人群與耀眼的燈光,唯一的亮眼光影是中央商場的投影屏,上面用巨大無比的黑色字體寫著「恭喜基因變異技術出現四十年」,屏幕右下角有個倒計時,計算著還有幾時幾分幾秒到第四十一年。
幾分鐘後,梁燃若有所思地收回望向遠方的視線。
她在車窗鏡子裡打量起自己。
梁燃已經很久沒有看過自己了,剛穿來那陣她只要一睡醒就會跑去衛生間照鏡子,但現在她早就不再做這種蠢事。
她如今很符合以前地球人對末世研究員的刻板印象,高挑偏瘦,黑髮垂肩,皮膚因為常年在實驗室帶著不健康的白,一眼望過去氣質有些陰鬱。
總之看起來不好相處,也不太有存在感。
「叮——」
「向陽小區即將到站,請乘客做好下車準備。」
到家了。梁燃停下腦內的漫遊,起身下了車。到家後,她簡單沖了個澡,一邊擦著半乾的短髮一邊走進臥室,翻開桌上的日記本。
但她並沒有第一時間記錄自己的心情,而是從抽屜暗格里摸出一支筆,而後把筆尖與筆桿相接的地方輕輕旋轉了三下。
梁燃動作剛停,筆尖處就有紅光一閃而過。
這是一個十分具有隱蔽性的雙用雷射筆,梁燃熟練地翻到日記前一頁,照向紙張右下角。
如她所料。
就和之前的幾百天一樣,她用無色藥劑做的標記上再次出現了指印。
又私闖民宅啦。
天天監視也不嫌累。
梁燃默默吐槽了句,甩了下筆,開始在日記本上進行創作。
「今天很開心,」她埋頭寫道,「我在晨間新聞又聽到了姐姐的名字,我感激大家還記得梁點,也感謝主城對姐姐的厚愛,讓她的名字可以永垂不朽。」
「但痛苦依舊存在。」
梁燃醞釀了下情緒,落筆都用力了幾分:「我總是無法抑制自己的愧疚感與懷念之情。三年了,我每時每刻都在後悔,如果沒有姐姐動用指揮長權力,我根本無權進入主城學習,更沒有辦法進入研究所成為研究員。是我一意孤行跟隨晨曦小隊行動,沒有幫上什麼忙,還一直在拖累隊伍。」
「我每天都在自省和贖罪,可我今天又做錯事了。」
梁燃認真寫道:「我再次沒控制住自己的情緒,我每次難過的時候情緒都會波動很大,那時的我好像不是我了。姐姐死後,我總是希望用詆毀自己或者攻擊他人的方式讓旁人辱罵指責我,這會讓我心裡好受些。」
「我很痛苦,我每天都很痛苦。」
「我好像總在做錯事。」
寫完了。
梁燃拂過紙張,欣賞了會兒自己的大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