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逢杉性格如此,很難改變。『感覺』、『也許』這些模糊的詞,不太靠得住。
她一直以為這樣沒有壞處,因為她向來不是愛逃避的性格,對所有錯誤也好、缺點也罷,都敢抬頭回看。
直到後來,跟謝瑜最後一次吵架、奪門而出的情景,那些非常小的細節,小到對方臉上錯愕到沉默的神色,小到那天飯菜擺放的位置,她都能清晰無比地回憶起來時,這事就變成了微妙的詛咒。
回到最開始的疑問。
除了死過的人,沒人能真正回答出切身經驗。當然,有切身經驗的人也不可能回答。
它變成一個折磨的、沒有答案的問題。
人一直想沒有答案的問題,會很痛苦。
謝逢杉只能讓自己變得很忙,工作起來尤其拼命,日常訓練也耗盡體力,累到筋疲力盡、倒頭就睡。
但夢依舊長。
走在一望無際的地面上,突然變成絢麗刺目的萬花筒色流沙,拽著她的腿極速下墜。
現實世界裡,缺覺過多,人會變得恍惚。
系統世界即使有千萬般不好,休眠狀態至少是清淨的。
可再清淨,也比不上這一次。
謝逢杉能清晰感覺到,比海水更深的寂靜黑暗漫延上來,將她層層包裹,令人安心。
所有痛苦、掙扎、恐懼,她都不必再考慮了。
這是死亡的感覺嗎?它龐然襲來,如同一隻溫柔無形的大手,將她像新生兒一樣捲入深淵。
……
謝逢杉猛地睜眼。
意識回籠。
橫亘在她面前的,是一道熟悉又緊閉的教室門。
還是高二七班門口。
她沉默了片刻,往旁邊邁了半步,抬手拉開窗戶,教室里的動靜傳出來。
依然是那副怪象。
之前的墜樓,好像只是她一個打盹間的想像。
不對吧。她最近是有點缺覺,可也不是人變傻了,更沒到連現實和幻覺都分不清的地步。
謝逢杉神色凝重。
是她的問題?這間教室的問題?還是——
腦海里飛速閃過一個身影。
她不想浪費時間,打算毫不猶豫地再邁進去,這次乾脆直奔窗邊,看看人有沒有在底下,就知道是不是游真搗鬼了。
謝逢杉半推開教室門,左腿還沒抬起來,就被人一把拽住了小臂,往回猛地一拉。
她後腦勺砰地一下,撞到了十分熟悉的結實硬度。
這次頭都不用回,謝逢杉知道這胸膛的主人,是個十足的混帳。
不僅一直對混亂現象作壁上觀,破壞她的團結計劃,現在自己一睜眼還在這個破地方,九成九也跟他脫不了干係。
忍無可忍,無需再忍。
謝逢杉怒火一路燒到頭頂,轉身,用手掌狠狠地、實實在在地,在游真堅硬的胸膛上猛地推了一把:「我真他大爺的受夠了!!你說,你到底要幹嘛?」
她餘光已經注意到有人。
但謝逢杉還是發泄了一回,右手緊緊抓住游真的領口,拳峰抵在他鎖骨窩間,溫熱有力,雙目燃著怒火。
「我到底哪裡得罪你啦游真??你就這麼恨我嗎?!」
西側樓梯上,葉柴西剛好折返,見此一幕,頗有些詫異地挑挑眉頭。
不過很快恢復如常。
他倆一天不這樣搞個十次八次的跟活不了一樣。
隨即再次折身,把正要上來的康越恆一起推走,面無表情地提醒:「等幾分鐘。他倆吵完再來。」
游真什麼話也沒說,他睫羽密而長,眉骨又生得深,想藏情緒太容易了。一言不發時,簡直有種一意孤行的冷淡。
啪、啪——
隔著的廊橋另一邊,高三生教室門口的走廊上,忽然傳來一陣興奮的口哨聲,以及清脆的掌聲。
謝逢杉眯了眯眼,目光從游真肩上越過去。
一個校服穿得很隨意的捲毛高中生,兩手插口袋,站姿更是不羈,這人長相還算俊秀,有種男女莫辨的感覺。眼睛很大,黑眼瞳占比多,像某種目光專注的犬類,臉上掛著笑嘻嘻的神色,看著讓人火大。
高三有這號人物嗎?
謝逢杉不太記得,但這人沒好好穿校服,鎖骨尖上若隱若現的藤蔓圖案,她認得。
在圖書館時,分明看過類似的。
反叛者們常用的圖騰。
謝逢杉鬆開手,對這個新面孔更警惕一些。至於游真,他連頭都沒回,眼神垂下來,只是盯著謝逢杉。
「沒想到,你們還挺能撐的。就是太可惜了——!」
捲毛大笑了幾秒,笑容驟收:「乖乖餵飽它不行嗎?為什麼要進行這些無謂的反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