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逢杉很輕地嘆了口氣。
「我儘量幫你。」
游真於她而言,已經變成了某種超越同伴的存在。
她看著他,仿佛又回到『叛變』後被抓回來那一天,他們隔著半透明的幕牆相望。他居高臨下,面容清晰。
對她而言,那是個很重要的轉折點。
在那個節點上,她就曾經回望過,望向 1358 次在系統中的經歷,望向自己現實人間 25 年的日子,聽見更加久遠的,有人對她說的那句話,我們總會再見的。
為了這七個字,謝逢杉從現實向系統邁出了一步,老老實實地干,試圖在系統數據洪流中找尋她的身影。
於是為了千萬種可能中的不可能,她又想再往前踏一步試試,老實幹活看起來不頂用。
違逆、叛變,她也不怕。
哪怕前面是萬丈深淵,也總得試試。
就這麼,在扭曲的校園軌道過起了漫長又短暫的日子。
她是個普通的人。
不管什麼樣的作品裡,都無法成為主角的那種人。
想像,跟游真相比,沒那麼變態鋒利;跟葉柴西相比,沒那麼亮眼從容;跟康越恆比,也沒他那麼溫和鎮定。
謝逢杉時不時自我審視,從上到下,發現只有那麼一丁點勇氣。
一丁點勇氣也是勇氣呀!
她就抱持著這顆心,走到現在。
可她為的,真正為的……是一家風雪中的包子鋪。
離她的家很近。
冬天江水都恨不得要凍起來的冷,只要她在家,謝逢杉願意早起半小時去買大鮮肉包子,買五個,三個自己吃,兩個下課後揣兜裡帶回去,
在她的記憶中,這個家的窗中,隱隱約約還框住一個人影,只要休假就會目送她遠去、等她放學回來的女人。
對她說,不管我走多遠,我們總會再見的那個人,是風雪中唯一的一抹暖色,是焐熱她心口的人。
可謝逢杉忘了一件事,人的記憶並不可靠。
謝瑜只存在於她筆下。
收養了她的人,是謝希幕。對她開玩笑說我們會再見的中年女人,也是謝希幕。可早就在她十五歲的時候,死於一場商場火災。
再後來,冬天下課後她頂著寒風回家,屋裡永遠悄然冰冷,窗口一片漆黑。
而謝逢杉的一部分,永遠活在可以買五個包子,看到包子鋪就覺得家也近了的日子裡。
人從鏡花水月中猛地被打醒,是很痛的。
只不過,這種痛還是超過了她的想像。
也許她的潛意識早就捕捉到了,所以當大家都說游真是假的,那一刻,她唯一的想法釘子一樣扎進心底:不可以。絕對不可以。
每時每刻,每分每秒,她都在不停地回憶,那同時也是一種確認。
謝逢杉,不是個活在幻想里的瘋子。
……
該說不說,能再見到游真,跟他開上兩句玩笑,謝逢杉覺得終於能浮上水面呼吸了。
就是這種感覺。
就算為了這個,能幫的,她都會幫他。
游真的路要比她長得多。她那些執念,快要煙消雲散了。
他的目光讓人無法逃避,被凝視著簡直被針刺。
謝逢杉心底無聲嘆氣,抬起上目線望過去,聽見游真輕聲問。
「謝逢杉,你要放棄嗎?」
謝逢杉:「不是放棄啊,我在這兒休息一會兒——」
游真:「人不呼吸了,在棺材裡休息一會兒。」
謝逢杉:……
她無可奈何地輕笑:「不至於吧,你沒掉過大坑嗎?兩個人中總得有一個人先上去,然後再拉另一個人,對吧?你是不是需要我第二個芯……」
「如果有一個人得先上去,那就是你。」
游真面無表情道。
她忍住抱頭土撥鼠叫的衝動,實在搞不懂他在犟什麼。
左手摸了摸後腦勺,深呼吸了兩次,微笑。
「……為什麼?」
「是啊,為什麼?」
游真忽然靠近她,視線一寸寸地掃著她的面容,幾乎不帶任何感情色彩。
謝逢杉摸不著頭腦,但目前已經超過了安全距離,游真高挺的鼻樑幾乎都要觸到她了。
她下意識往後微仰了幾公分。
然後,在純暗色的迷宮中,不知從哪來的微弱光亮忽地一閃。
借著這點光線,謝逢杉在那秒清晰無比地看見他的眼睛。
淺棕色的瞳孔,倒映著她錯愕神色。
「可能,喜歡。」
游真頓了一秒,眼眸很輕地微眯,發現真相的瞭然和興奮讓他更加冷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