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離他太近了。在稍一低頭就能看見的地方。髮絲若有若無地挨著手臂,觸感柔順,又說不上來的癢。
游真垂眸,目光淡靜地與她對視。
「……在。」
「好好好!」
謝逢杉的欣慰溢於言表。
「它怎麼樣?還要恢復多久?」
「它不需要恢復。這裡對它們來說,是充電艙。」
游真定定地看著她:「我說的是你。」
「……好吧。」
謝逢杉頗為遺憾地嘆了口氣,自言自語道:「還以為能再見到它呢。」
果然是不會輕易改變決定的人。
從面板作為突破口,側面進到了龐大的數據流中,游真對要做什麼很熟悉,但他不動聲色地沉默了一瞬。
她的潛台詞既隱秘,又清晰。
也許會從這裡出去,但不一定會等得到見它的時候了。
游真很難說出一閃而過的感受。像待在抓不到著力點的青苔壁上,回頭就是萬尺懸崖。
比痛感更讓人煩躁百倍千倍。
「……從右往左數,第五、第十七,還有,等等——」
謝逢杉在黑暗中的視力十分卓越,她快速默數過去:「第四十七扇,鏡子的反射畫面有變化!」
本來不同的鏡面,反應的是無數背景時代各異的軌道場景。
說完,她快速扭頭看向游真:「不知道對你有沒有用,反正我發現了什麼不同,就同步給你唄?」
「好。」
游真聲音微啞地答道。
幾十秒前,他的太陽穴處突然傳來一股電擊般的劇痛,試圖改動的負面反應當然存在,但這種大腦仿佛被游離碎片所傷,從神經末梢要將他生生撕裂的痛感,太陌生了。
他不得不停下動作,想用左手蓋住止不住發抖的右手。
謝逢杉的手卻先一步覆了上來。
她的手比他小,但是骨節纖長有力。
幾乎是下意識的,她的身影擋在了他跟前。
從反射著他們的校園軌道的鏡中央,出現了一個細微的紅點,仿佛監控,又仿佛一隻眼睛。
幽幽地發著光。
在空間和鏡子的交界處,本來有著模糊的光圈,現在卻緩緩浮現出了字。
[這裡不是迷宮。是繭。忘了嗎。]
[說起來,這個計劃的靈感還是來自於你。琰只負責完善而已。]
[人的意識,記憶,夢境提榨出能量,多麼天才的想法。]
謝逢杉緊盯著它,目光像是藏得住一團火。
游真低頭看著她猛然攥緊自己的手,攥的力道幾乎使手背泛白。
他望向謝逢杉視線的方向,但除了鏡子反射的畫面,什麼也沒有。
「懦夫。你真是我見過最慫的控制者。」
謝逢杉唇角勾出一絲冷笑:「每次都只敢用文字現身。你有實體吧?以前也是人,才會對人類的腦子有那麼強的占有欲。怎麼,現在只剩一縷意識的,不會是你自己吧?」
深紅的光閃了幾閃,仿佛某種大笑的頻率。
「它在?」
游真輕聲問道。
他看不見對方嗎?!
謝逢杉回頭,震驚從面上一閃而過,很快又壓了下去。
她冷靜下來,注意到游真脖頸的右側,應該不是她眼花,像是在以極緩的速度變透明。那種變化很微弱。被什麼吸引似得,她低頭,注意到自己的手背,有了類似的變化。
「是濾網。我進來了,誰想得起我們呢?」
謝逢杉想起來了,她凝視著游真,分貝壓得很低。
[謝逢杉!你的表現比我想像中更好:)]
[如果我們在現實中相遇的時間更久一點,我一定會讓你成為我的主角]
「……抱歉。」
游真眉眼生得有種銳利感,此時目光趨向柔和地看著她,平靜的深潭般,只是複雜的千頭萬緒在其中,看不分明。
他平時說話總是夾槍帶棒的,說不清的喟嘆,讓謝逢杉心裡莫名扭成一團亂麻。
「你這人真奇怪。」
謝逢杉恨鐵不成鋼地低聲道:「就算要結束遊戲,也不要來這麼老套的玩意兒好不好。」
他唇角揚出很輕的弧度,沒多說什麼,忽然抬手,在她頭頂很輕地撫了撫,掌心接觸到她的瞬間,腦海里刀割似得感覺減弱了百分之一。也許只是錯覺。
男人眼眸靜然地回望她。
「我把底層模型搭得太牢了,想找漏洞很難。」
游真淡聲道。
謝逢杉微微一怔。
[精神力已經弱成這樣,游真,你倒是讓我很失望]
[就這麼把你用掉,真是可惜]
「你再試試唄。」
謝逢杉想了想,笑著道。
「再試試,像我們在餐廳時那樣,說不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