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元揉了揉眼睛。
能從一群孽物的臉上看出這許多神情, 他也是佩服自己。想來是休息得少了, 連幻覺都開始出現了。
鍾離壓低聲音:「上次我與濤然在此見面時, 這些孽物也都如今日這般, 雖面露兇惡, 但卻畏縮不前。」
「你的意思是,濤然如今就在附近?」
鍾離點了點頭,但沒把話說死,只是道:「很有可能。」
景元蹙眉:「不過是借著看病的由頭問些龍女的近況,以往我也多次這般行事,按理說濤然不該如此才對。」
「以往你來尋由頭問白露小姐近況時,可有如今日這般弱不禁風?」
景元想了想,否認道:「並無。」
「濤然察覺到有異樣,唯恐你抓到了他與藥王秘傳暗通款曲的證據,才一心求見龍尊,治他的罪過。故出此下策,先行一步來見你。」
景元笑了一會兒,「聰明反被聰明誤,不成想還有如此成效。」
鍾離卻是不信:「你怕是早就料到有這個結果,才故意裝病藉此達到目的。」
景元勾了勾唇角:「我也只是藉機試一試,不抱希望。能成則成,不成便罷。」
鍾離鬆開了扶著景元的手,「既然如此,也就不必裝病了。」
「誒——」景元勾著鍾離的肩膀不放:「且先等一等,一切只是你我的推測而已。」
鍾離卻不買他的帳,慢條斯理道:「濤然已在你的身後了。」
景元抬手抹了抹鼻子,壓低了聲音:「難怪一股魚腥味。」
景元是知道他素來不喜海鮮的。
鍾離不自在咳了一聲,接連兩次,他都能保持良好的風度,從未流露出一絲一毫的厭惡。不料,景元如今竟直接說出來了,可想而知濤然聽到這話臉色會有多難看了。
「將軍大駕光臨,持明族有失遠迎,望將軍莫怪。」
濤然有些陰陽怪氣的聲音從身後傳來,景元只得鬆開了鍾離的肩膀,轉而握拳至唇邊,輕輕咳了幾聲,裝出一副極其虛弱的樣子:「……長老說得哪裡話,近來我身體不適,到此找龍女看個病而已。一沒有帶雲騎,二沒有帶兵器,何來大駕光臨?」
鍾離心底笑了兩聲。景元這話比陰陽還要陰陽,話里話外都是在說龍師未免太過草木皆兵,整日大驚小怪的。
顯然濤然也聽出了景元的意思,垂在身體兩側的手緊握成拳,偏面上還得做出一副恭敬的樣子:「將軍所言極是,是老朽言重了。」
許是繼承了前世記憶的緣故,濤然雖一副青年人的模樣,言語之間卻頗顯老態,自稱也用上了「老朽」二字。
景元抓住話里漏洞:「『老朽』?」他細細咀嚼了一下這兩個字,哼笑一聲:「難道是我眼睛花了,濤然長老如今正值青春年少,怎可如此自稱?還是——」
景元故意停頓了一下,意味不明地笑了:「長老用了什麼特殊的手段想起了前世的記憶?」
濤然倏然一驚,繼而眼神兇狠下來。但如今還沒到與聯盟扯破臉的準備,他再三忍耐,臉色緩和了些,自是不會承認此事:「將軍想多了,那等違背巡獵意志的事情持明族是不會做的。自飲月之亂以來,持明一直引以為戒,遵守盟約,循規蹈矩,斷然不會如此行事。」
提及飲月之亂,景元神情嚴肅了幾分。
鍾離不由得嘆氣。
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飲月之亂於持明族而言,是背棄盟約,是罪大惡極。這件事拿到誰面前也是這個理,但偏偏拿到景元面前說。本來已經結痂的傷疤如今被血淋淋撕開,任誰在旁邊都會濺到一身血。
許是勾起了傷心事,景元垂下眼帘沒有說話。濤然逮到機會,更進一步:「倒是將軍,一直對故人念念不忘。將罪人丹恆放走是其一,前幾日讓其回歸是其二,如今尋了個模樣極像的聊以慰藉是其三。不是我妄言,將軍可要三思而後行啊。」
如此語氣,仿佛諄諄教導。鍾離再也無法作壁上觀,走上前去:「長老說的那個模樣極像的可是鄙人?」
濤然慢吞吞道:「鍾離先生一直不言語,我還以為先生已經忘卻了前幾日與我在此把酒言歡的事情了。」
說完,又看向景元:「將軍,此人居心叵測,化作丹恆的模樣,混入神策府,巧言令色。前幾日還說出對將軍大不敬的話,忘恩負義。如此品行,將軍斷不能留此人在仙舟上了。」
景元饒有趣味地看向鍾離,「鍾離,他說你居心叵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