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離反問道:「倘若我說不願,將軍便放棄了嗎?」
塵冥一想, 誠實道:「先生迢迢而來,於仙舟是客。倘若先生不願, 我自然不會勉強。但想來, 先生是願意見一見元帥的。若非如此, 先生何至於在此與我多費口舌。」
鍾離覺得這個塵冥將軍確實有些道行, 難怪景元擔心塵冥會挖他的牆角, 還擔心了不止一次。
塵冥仿佛能洞察到鍾離的心思一般, 面露微笑:「先生請。」
鍾離也不失禮節:「將軍請。」
兩人並肩出了塵冥府。不過走出幾步路, 視野便重新被迷霧籠罩。鍾離側頭望去, 卻見只有塵冥府周遭街道清明, 朗朗乾坤。除卻此地,別處都是霧茫茫的一片。
依稀可見幾盞大紅色的燈籠高懸空中,伴著幾聲幽幽的長鳴隨風飄動。街道黑漆漆的一片,隱有寒風呼嘯。幾個有著人模樣的石像拖著沉重的腳步在路上走著,震得地面上石子輕顫。不遠處還有幾隻猴子在嗚哇嗚哇地叫著,吃的香蕉皮隨手扔在地上。石像人一時不察,踩到了,刺啦滑出去,然後重重摔在地上。仿佛有知覺似的,摔得賊哇亂叫,然後就是發生在猴子和石像人之間的一場大戰。
猴子生得極為靈活,石像人捉不住。然猴子總有體力耗盡的時候,待意志鬆懈之時便是被石像人一巴掌拍碎猴頭的時候。腦漿子朝四面八方噴濺而出,黏糊糊地流了一地。也有的猴子僥倖逃過石像人的拳頭,扣出了他們眼眶裡的眼珠子,當作悠悠球玩。
鍾離看著,饒有趣味地輕挑眉頭。塵冥倒是已經見怪不怪了,直接無視他們走過去。
「虛陵其實沒有多少活人。」塵冥道:「盡數都是隨處可見的石像,如今倒是多了一些來歷不明的猴子。」似乎是覺得有些不嚴謹,他又道:「倒也不算是來歷不明,原始博士的返祖實驗罷了。」
塵冥的語氣有些輕快,似乎是在話家常般:「想法倒是不錯,倘若時間能回到仙舟揚帆起航的時候,倘若我們尚存有現在的記憶,想必不會再去觸碰壽瘟禍跡。」頓了頓,他自言自語道:「想必……不會吧。」
暗示的意味不言而喻,鍾離只道沒有聽見,不發一言。
「近年來,元帥一直在找尋回去古國的法子。」塵冥似乎是個話嘮,滔滔不絕道:「然而她試了許多法子也沒有成功,倒是把自己折騰得夠嗆。近來又在擔心豐饒的孽物除盡後,帝弓司命會對仙舟下手,便日夜練武。同時讓飛霄暫停對步離人的圍剿,將重心放在反物質軍團上。」
「不過近來飛霄有些許奇怪,居然招安了許多步離人,將他們混雜在青丘衛里。然而狐人與步離人天生便是死敵,幾百年的怨恨豈能輕易化解,由此還鬧出了不少亂子。」塵冥道:「元帥還有些後悔,早知如此,在飛霄申請將呼雷押解至曜青關押時,便不該同意她的。」
「朱明方舟先前遭受了星嘯的一波攻擊,甚至還放出狂言讓懷炎老將軍放棄抵抗,擁抱毀滅。」塵冥冷哼了聲:「痴心妄想。」
鍾離看著塵冥絮絮叨叨的樣子,終於開了口:「我倒是有幾分明白了。」
?
塵冥停了下來:「明白什麼?」
「明白為何景元擔心你挖牆角了。」
「為何?」塵冥自省了一番,覺得自己方才並沒有做什麼貶低景元吹噓自己的行為,底氣瞬間上來了:「先生何出此言?」
「旁的人都擔心我是否會危及到仙舟,三緘其口,不會與我說這些。但塵冥將軍你——」鍾離極為真誠道:「倒是全然不在乎,也不擔心我是否有旁的想法。」
「既然答應景元了,我便會做到,護你周全……」許是覺得用詞不當,塵冥改口道:「但想來先生應該不需要我護你周全,那我便只能以誠相待了,否則回頭景元又該咄咄逼人了。嗯,就像方才在我府上那般。」想起這事兒,他不由得有些來氣,「在我府上,他都敢大呼小叫的。改日若是到了羅浮,還不定給我什麼臉色看呢。」
鍾離啞然失笑:「是我的不是了,影響了兩位將軍的關係。」
「怪你做什麼?」塵冥道:「都是景元那傢伙的不是,快八百歲了,還當自己是血氣方剛的小伙子呢。」
鍾離深有同感:「他倒挺愛吃瓊實鳥串的。」
「甜不拉嘰的玩意兒。」塵冥道:「這倒不算什麼,連撥浪鼓這等小物件他也愛不釋手。」
兩人並肩而行,因著景元的關係,話語間倒是融洽了不少。鍾離從塵冥這裡聽到了不少有關景元的趣事,唇角難掩笑意,心道以後見他時可有得話說了。
在二人不曾留意的角落,一陣陰涼的小風掃過街道,吹得那幾盞若隱若現的燈籠瘋狂晃動。濃厚的迷霧逐漸散開了些,隱約可見一個裹挾著颶風的男人。
深綠色的髮絲如茁壯生長的樹木一般沖天直上,眼眶裡泛著淺淡的綠色光芒,卻沒有瞳仁。微微泛綠的膚色刻有幾道深可見底的傷痕。四肢仿佛被虛化一般,散發著幽綠色的光芒。他有些貪婪地望著前面談笑風生的兩個人,綠色的舌尖探出來輕輕舔舐了一下唇角,顯得有幾分癲狂。
「嗷嗚——」
男人裹挾著颶風沖向前方兩人,張開血盆大口將那身著黑棕色衣服的男人吞了下去。牙齒咬碎了他的身體,嘴裡發出嘎吱嘎吱的響聲,唇邊有細碎的石子露出。
!
塵冥立即拔出大刀,朝男人劈了過去,從牙縫裡擠出聲音:「焚、風!」
「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