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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分鐘後,荊榕回到了他的火鍋桌前。
露天的火鍋小桌和扔滿了蝦蟹殼子的水溝,看起來實在和阿爾蘭·瓦倫丁不相配。
但他的神情仍然很自然從容,西裝外套纖塵不染,他坐在火鍋的蒸汽中,看著荊榕繼續涮菜吃。
荊榕和626點的是「窮鬼套餐」——一套配餐十二個小碗涮菜,四素八葷,都是最便宜的那幾個品種。鍋底中的鴨血和豆腐可以續一次。
荊榕問道:「你不吃嗎?」
阿爾·瓦倫丁感謝了他的好意:「我的身體不允許我嘗試太多食物,先生,不過請您盡情享用食物。」
他拿起菜單,找老闆加了一份套餐,荊榕欣然接受。
他在這裡吃,阿爾蘭就坐在對面,顯然他有足夠的耐心和時間。
荊榕撈了一碗素菜,逐個過水,隨後去店裡找老闆要了一碗骨頭湯,往裡加了一些蔥花調料,隨後熱騰騰地端去了阿爾蘭面前。
「不想吃就放在那裡,這家火鍋店很好吃,嘗一嘗沒有損失。」
阿爾蘭說:「多謝。」
他仍然在觀察和打量面前的人。
灰色的夾克外套,肩線被很周到地改過,雖然洗得發舊了,但對面的人身上透著好聞的洗衣粉味道。
他看人很準,實際上,比起手下的那些人無頭蒼蠅一樣的分析,他幾乎沒花什麼時間就推測出了對方的身份。
阿利克西在檔案中消失已經很久了,手上沒有槍繭的人,卻能擊中兩千五百米外的巨鍾,這並非常人可以做到。
在整個考核中,荊榕所展現出來的專業素養,也並不是這個時代的產物,它只能產生於戰爭。
戰火之後,什麼樣的人會流落到什麼地步,又或是能爬升到什麼地步,阿爾蘭都能想像和推測。
626說:「你老婆在觀察你。不過好兄弟,他在這個世界上的資料很少,太少了,連我都查不到。」
荊榕喝掉眼前的一碗山楂紅糖冰粉,在意識中對626說:「沒關係,至少遇到了。」
他和626都有許多疑問,但是荊榕也不是唐突之輩,他熟悉阿爾蘭·瓦倫丁身上的氣息,那是生人勿近的氣息。
第一次見面,他不會犯他逆鱗。
荊榕放下碗:「你有什麼需求,可以直說。我想世界上還沒有什麼很難完成的任務。」
阿爾蘭·瓦倫丁說:「我想我們還需要更深入的了解彼此,因為我的處事手段你不一定能接受。」
荊榕說:「我想這件事應該由我判斷。」
「並非如此,先生,以我的數據來看,人們總是對自己持有更多的自信。」阿爾蘭·瓦倫丁說道,「您很需要錢,對麼?」
荊榕說:「對。」
他很平靜,甚至有些柔和地看著阿爾蘭的眼睛。
「你弄到錢的辦法有很多,但進過一次監獄之後,弄錢的辦法就需要更小心一些,因為警方已經將你留檔。」
阿爾蘭·瓦倫丁仿佛在毫無感情地朗誦,「你長著東國人的臉,這是迄今為止你沒有受到注意的原因,但長此以往,他們會察覺你的身份是偽造的,你實際上是前獨立國人,而且是『楓』組織的遺孤。你的錢用來資助至少三個以上的前戰友家庭。』
荊榕饒有興趣地看著他:「是的。」
這也是他欠下巨額負債的原因,他是「楓」里僅存的成員,而他的老師、他的戰友,全部已經在清剿中喪生,他們的家人全部離散,荊榕在盡全力滿世界找他們,並且盡全力用自己的力量給他們提供幫助。
這並不是執行局派發給他的世界線,這是當初年輕的荊榕自己選擇的做法。
如今再回來,不過是延續之前的堅持與習慣而已。
阿爾蘭·瓦倫丁說道:「請相信,我並沒有任何威脅的意思,只是在我們進入合作之前,我希望我們的關係能更加更加穩固。」
荊榕又夾起一片豆腐,問道:「這樣的關係讓你感到更加穩固嗎?」
阿爾蘭·瓦倫丁的視線在他臉上停了停。
如果荊榕這句話里透著半點攻擊和試探,那麼他都會立刻喪失對眼前人的興趣,但荊榕的眼睛是真誠的……和看著涮好的鴨血時一樣真誠。
阿爾蘭·瓦倫丁並不正面回答他的話,他停頓了片刻,隨後說:「我會照料好他們,如果你能夠相信這段合作關係。我也會給予你一些其他人無法滿足的幫助,比如一個或者幾個全新的時爾洛斯公民的身份,而且完全合法。」
這是個十分誘人的條件,對於荊榕在這個世界的身份來說。
荊榕透過雪白滾燙的蒸汽注視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