荊榕又想了想,說:「褲子也有,如果你不介意的話。」
阿爾蘭·瓦倫丁的聲音毫無感情,他在認真隨所:「你的破洞褲子嗎?」
荊榕說:「已經補好了,先生。」
對方沒有聲音了,荊榕唇角勾了勾,從行囊里拿出兩件衣服,給阿爾蘭·瓦倫丁送去。
他的衣服都洗得很乾淨,626除了掃地吸塵以外,還會收錢後幫他熨燙平整。
襯衣是休閒款,帶著好聞的肥皂香,褲子則是那條熟悉的牛仔褲。
阿爾蘭·瓦倫丁接過衣服,拿掉身上的外套,隨後就開始認真換衣。
他好像根本覺察不到荊榕的視線,或者那視線中或許附帶的隱含意義。他認真得好像吃火鍋是個什麼特殊的重大儀式,而這儀式的穿著就是要舊襯衣和舊的牛仔褲。
荊榕沒有離開,他動作很輕地替他扶著輪椅,另一隻手為他扣扣子和提拉衣服。阿爾蘭·瓦倫丁的確很瘦,身上肌膚蒼白,只是因為肉都長在了該長的地方,而並不顯得瘦骨嶙峋,但碰一碰就知道了,他的四肢比起同齡成年人要纖細許多。
長期在輪椅上的生活會導致肌肉的萎縮退化。他的骨架不太掛得住衣服,腿上仍然綁著襯衣綁帶,黑色的皮圈圈成一環,透著連使用他的人都無法察覺的性感。
換褲子時,荊榕半跪下來,以一個很禮貌的姿勢替他扣好了腰帶,隨後說:「我們走。」
他把他攔腰抱起,和那天抱進車內時一樣的動作。只不過這個流程比那天要長,那天只不過是短短几秒,距離只是車外到車內,今天他沒有走出辦公室,就抱著他,放慢腳步,往另一個房間走去。
阿爾蘭·瓦倫丁神情安靜,視線落在他的下巴和喉結上,還有他平靜黝黑的眼睛。
他問道:「你是故意延長時間的嗎?」
聲音很低,並無他意。
延長抱著他的時間。
他的語調和之前一樣平靜而無任何轉折。
荊榕回答得毫無猶豫:「是的,先生,因為我很喜歡抱著你。」
阿爾蘭·瓦倫丁說道:「因為這樣讓你感覺很好,因為你在幫助人,是嗎?」
荊榕說:「我沒有想那麼多,先生,我僅僅是喜歡和你有肌膚接觸而已。」
他的聲音和他的動作一樣輕緩。這段對話並沒有阻礙他的動作。
荊榕的房間裡沒有任何桌椅,火鍋支在地上,沒有其他便於坐下的位置。但阿爾蘭·瓦倫丁看到,荊榕給他準備的位置已經鋪好——他把床墊靠牆放置,用枕頭和行李壘出了一個足夠柔軟和穩定的靠背,他把他慢慢地放了進去,好像在放下一隻小貓。
隨後,荊榕盤腿席地而坐,火鍋也在這時候開了鍋,阿爾蘭·瓦倫丁並不矯飾,他已經看過了東國人怎麼燙火鍋,他用筷子將其他的菜都放了進去,並給自己調配了一碗蘸碟。
小黑貓此時已經不知所蹤。
長期的室內工作和不活動讓阿爾蘭·瓦倫丁的面容看不出絲毫歲月的痕跡,反而增添了幾分內斂深沉,還有文氣。
他或許是單純的情報人員,文職的那種。並不需要天天走刀鋒,即便戰場本身就是最尖利的刀鋒。
阿爾蘭·瓦倫丁灰藍的眼睛靜靜地注視著他:「你認為你喜歡我,先生,你對我有興趣,是因為我們從前是同行,而你已經太久沒有接觸過那段歲月了。而且你喜歡幫助人,先生,一個需要坐輪椅的人也符合你的心愿,我想,你或許可以仔細斟酌一下你對我產生的興趣。」
荊榕停頓了一下。
他說:「那麼你呢,你對我有興趣嗎,先生?」
阿爾蘭·瓦倫丁沒有回話,灰藍的眼睛隔著霧氣冷靜地凝視著他,這雙眼底的神情決定了他不打算回答這個問題。
荊榕說:「您對我有興趣,這樣就很好。我也只不過是個在過去遊蕩的亡魂,你要是感到寂寞,可以叫我。兩人一起追憶過去,總比一個人來得要好,不是嗎?」
他的神情也很鎮定,沒有任何輕浮,反而透著一些隨性中的認真。
阿爾蘭·瓦倫丁比起插科打諢,更能夠接受這樣的理論。他並不排斥荊榕的說法,他淡淡說了聲:「嗯。」
火鍋繼續了下去,荊榕負責將熟得過於快以至於來不及吃的那部分食物撈起,堆放在另一邊的小疊子裡,並負責及時地為阿爾蘭遞上紙巾和新的碗碟。
荊榕看著阿爾蘭慢慢吃飯,說道:「你愛吃番茄、青筍和豆腐。」
阿爾蘭又「嗯」了一聲,同時接過了他挑出來的豆腐。
「這幾樣菜我都很會做。」荊榕說,「火鍋不敢稱天下第一,但我會做天下第一的蛋炒飯和麻辣豆腐。」
「麻辣,豆腐?」
阿爾蘭顯然還沒有想過味道和食材中還能出現這樣的組合,他毫無波瀾的發音停頓了一下,然後說:「我沒有嘗過,或許那很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