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話掛了,室內又沉寂下來。
時玉還在旁邊站著,荊榕坐在沙發上,姿態很悠閒,看起來卻沒什麼聊天的興趣。
男人似乎為了緩解尷尬,主動開口說:「我老婆就這樣,她那個班不如不上,你是知道的吧?她以前跟男人跑了,給我戴綠帽子,那個班還是居委會看她可憐,給她找了一個……」
時玉站在旁邊,低下頭,指尖輕輕地攥起來。
「嗯,今天不聊這個。」荊榕站起身,把角落一個小凳子拿來,牽著時玉讓他坐下。
和在老師辦公室一樣,他簡單直接切斷了話題,「看會兒電視吧。」
男人露出疑惑的表情。
時玉也:「?」
626讚嘆了一下:「兄弟,你的腦迴路也是異於常人啊。」
不過626理解,它覺得自己要是執行官的位置,再聊下去可能會忍不住動手,以物理的方式剝奪時玉監護人的存在。
電視被打開了,荊榕像是在自己家一樣按著老舊的調控器進行換台,調了幾下後,將節目定格在老版《西遊記》。
時玉果然很愛看,而且應該一直希望看,他很快將目光移到了電視上。
三個人在詭異的沉默中看起了《西遊記》,中間插播評書,給年紀大了眼睛不好的老人聽原書,很老派的演員在上面滔滔不絕:「卻說美猴王榮歸故里那一集……遂逐日操演武藝,教小猴砍竹為標,削木為刀……」
小猴子們安營紮寨,屋裡暗得出奇,只有電視光映在每個人臉上,模糊不清。
荊榕的臉是清晰的,利落的,他並不看電視,而是低頭理著帶來的文件。
時玉看了一會兒電視,又抬頭看荊榕。
門後的樓道里響起清脆的半高跟鞋的聲音,接著是鑰匙旋轉,插入鎖孔開門的聲音。
女人出現在門後,她本來一臉疲憊漠然,但看見家裡有客人之後,才換上相對體面的表情。
她給荊榕倒了水,隨後和男人一起坐在荊榕對面,聽他說。
荊榕將幾份文件遞過去,輕描淡寫地說:「市里調查了您家的情況,您家可以接受點對點的國外資助,在現在的保障金的基礎上增加每月兩千的不貼,但要求家庭成員數量不超過兩人。」
「兩千?」
「兩千!」
男人和女生幾乎是同時出口,他們面面相覷。
現在這個年景,連地方頗有地位的國企高等職員,也只能拿兩三千出頭的工資,這已經是非常難以想像的巨款了。
荊榕說:「國外匯率不一樣,對外匯率一比十,兩千在他們那裡也就是二十塊。」
626擦了擦汗:「哥,你真能扯啊。」
這種話顯然騙不過時玉,時玉已經遞來了疑惑的眼神,但顯然,這種話在時玉父母耳中還是很有震懾力的。
什麼匯率,什麼國外一比十,說得越專業,越能唬人。
「但是……你是說,只能兩人是麼?」
男人和女人又互相看了一眼,還沒等女人開口,男人就先冷笑了一下,「怎麼了,想跟我離婚是吧,我告訴你,我死都不會簽的,簽了不便宜你了麼?你就能跟你外邊的野男人在一起,帶著你的小野種……」
「當別人說這種話你瘋了?」女人毫不示弱,一個巴掌就扇了過去,卯足了力氣,「誰跟你過啊?廢物東西,老子廢物,兒子也廢物,我當年多風光啊,被你們父子倆拖垮成這樣!那會兒有市里領導的兒子追求我呢!」
男人更不甘示弱,隨手抓起手邊的東西就要砸,一場談話很快裂變為家庭矛盾,荊榕站起身擋在二人中間,先把東西擋住,隨後制止了女人的動作。
他毫無停頓地接了下去:「有一個新的方案,是你們家的孩子領養出去,如果找到合適的領養人,每個月加兩百塊補助。我們內部商量的結果,是很推薦二位選這個結果的,加上來年政策可能會變,三人家庭領取基礎保障的申請條件,可能會增加。」
「就是說,孩子你們拿走,是嗎?」
男人迅速理清了思路,女人也理清了思路,回頭看了一眼時玉。
時玉低著頭,迴避著他們的視線,指尖勾著指尖。
他很安靜,沒有很大的情緒起伏,也不吭聲。
「就要孩子,不要別的?」男人追問道,「能發多久呢?」
「每年核驗一次家庭總收入,發到儲蓄和工資水平離開貧困水平為止。」荊榕編得毫無破綻,口吻也格外公事公辦,「您二位可以稍微討論一下,要是同意的話,就在這裡簽字,程序我們會去跑,以後時玉就不是你們家的孩子了。」
女人明顯心動了,但她有所猶豫——或許是因為自己的愧疚和殘存的責任感:「那他會去哪兒?」
「會跟著我們,我們可以把他照顧很好。」荊榕說,「這一點不用擔心。B市也有四家比較好的福利院,想了解一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