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驚鴻正在做琴市有志文印會的副會長,寫得一手好字,墨寶經常在貴族之間賣出高價,而他的妻子梁鋮做輔助工作,今天沒有跟著一起回來。
他們平常的工作是刊印民間雜誌書刊,也收小說投稿。
他們在貴族之間人氣也很高——常有朝廷大臣想要出版詩集、畫冊,還有不少人想要編書,都來光顧他們的文印會,連海因人也請他們寫商鋪宣傳。
只有衛驚鴻和梁鋮知道,他們這個冰雪聰明的「獨子」衛衣雪,實際上與他們沒有血緣關係。
他們原本相識於蘇市,後來經人介紹,接納了衛衣雪進入家中,隨後輾轉背上,一起來到琴市。
家中的氣氛,沒有外人在的時候,也是搖身一變,宛如肅靜的會議。
「逢塵。」衛驚鴻把帽子摘下來,放在一邊的桐木落架上,「有新消息,我們等的人已到琴市,我與你母親商議,決定即刻帶他奔赴歐洲。」
衛衣雪稍稍回頭:「幾點?最近出關手續嚴,多加小心。」
「十二點,都準備好了,你不用擔心。此去一別,不知多久才能相見。」衛驚鴻的聲音裡帶著濃濃的不舍,嘆息,還有深深的憔悴,「你真不跟我們一起走?」
「琴市日子現在還安穩,但若要說安全,還是不如跟我們一起走。」衛驚鴻臉上的溝壑中,仿佛也是深深的嘆息,「你太年輕,留在這兒路太難。」
「爹,我們各司其職,談不上哪條路更好走。」衛衣雪說,「組織里缺人手,我不擅長別的事。我留在這裡是任務,您和母親赴歐也是任務,儘管去吧。印館裡還有不少我們的人。」
「多保重。」
衛驚鴻最後深深看了他一眼,終於也不再勸告。將他們聯繫在一起的是志向,理想和命運,無需多言。
他將手裡的一袋泡芙輕輕放在門邊:「晚上小心。」隨後,他又合上門,悄然離去了。
原定的是他們今天早上就該出發,但推遲了一天,只為了回來告別。
日暮西沉,黑暗漸漸將島嶼籠罩,細雨陣陣,燈火迷濛。
海因人巡警腰間掛著燈,零散卻有序地在街道上逛來逛去,將路邊凍得發抖的乞討者趕往更遠的地方。
外面冷風陣陣,貴族區的酒樓亮著燈,酒酣耳熱,歡聲笑語中,好像浮動著陣陣香風。樓外等著的事富貴官宦人家的家僕,和披著雨布,等著送宵夜、送熱茶的夜間小販。
一切正常,和無數個紙醉金迷的夜晚一樣。
直到一聲震耳欲聾的巨響出現,散於雨幕之中。
「臥槽!」626整個統被嚇得從一道香辣雜碎湯泡飯里滾了出來,驚醒了,「兄弟,什麼情況!」
喧譁聲和尖叫聲從樓下傳來,荊榕聞聲起身,拉開窗往外看去。
雨霧撲面而來。
華貴寬敞的酒樓門口,出現了一個倒在血泊里的男人,他身邊,嚇瘋了的家人和親朋正跪在地上哀切嚎啕。
荊榕:「死了一個人。」
他視力很好,稍微辨認了一下停在門口的車輛——唯一一輛汽車,隨後說:「琴市礦場的老總,他是兩江總督的女婿。」
626迅速翻到了資料:「哦!」
這幾天它和荊榕都沒呆在家中,白天去拜訪荊家各路人脈,晚上一面看工廠,一面躲在這個酒樓里分析資料,順便安排家中產業。
門口的這車太好認了,整個琴市,有車的不過兩家,大部分人出行還是靠馬車和人力車。
「他和海因人做生意,也和藤原人做生意,有消息說他做主,還想把環島和南下四個區賣給海因人,以討得他們的歡心。如果他成功了,海因人對琴市工業原料的侵占將更進一步。」
626迅速和荊榕得出結論:「死得好。」
荊榕很熟悉這個時代的槍械。
對於這個時代的大多數人來說,洋槍都是從來沒有見過的怪東西,而且未經訓練,無法使用,更不要說用它來精確地殺人。
那一聲槍響,他準確聽出了它的來源:新式卡飛洛手槍。
彈夾容量十發,有效距離五十米。
也就是說,從槍響的那一瞬間到現在,殺人者必然還在很近的地方!
626:「看來明天要上全國新聞了。不過,在這樣的夜晚殺人,實在不是很明智的選擇。琴市有宵禁,他能跑到哪裡去?」
「或許這是很明智的選擇。」荊榕瞥了瞥樓下高大的洋人,他們正在大聲詢問發生了什麼,「這個時間,足夠殺人者遠走高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