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陛下。」
……
夜色勾勒清輝無邊,月光從搖曳的葉間影影綽綽地落在地上,投射進驛館的書房內,照亮了書房裡一方書案。
燭火跳躍在紙上明滅不定,眼睛已看得有些脹痛,李書珩暫時放下了筆,幾不可聞地嘆出一口濁氣,閉上眼睛稍稍緩了緩。
一朝封誥加身,既是榮耀,亦是滿肩的責任。
他得封王侯不過三日,陛下便將今年賑災的一應事宜交給了他。
今年雨水過多,加上西楚國土遼闊九州的雨水時間並不相同,五月南方洪澇的時候北方正值春旱,到了七月北方洪澇的時候,南方又因為水災死了很多人蔓延起了疫病。
災情危急,受災地區極廣,李書珩不得不把所有能做事的人都頂了上去,又為了不重蹈之前貪贓枉法的覆轍,只能將冀州那邊信得過的下臣盡數派往各地,指揮賑災事宜。
現下陛下指派給他的只有幾個上了年紀的虛職官,不能指望他們來事事操心,於是對於各地面臨的災情應如何調配物資和災民安置的責任就全落在了李書珩的肩上。
再睜開眼時,月亮被烏雲遮住,明月半牆,一絲光也透不出來,書房外漆黑一片。
更聲陣陣,像戰場上的鼓聲一樣,催促著李書珩。
李書珩沒有任何的拖延,把筆在墨硯里重重地浸滿墨汁,又欲提筆繼續布陳。
不過就在他垂眼的一瞬,門外響起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王爺,陛下傳了蘇先生進宮,現在還沒回來。」
「什麼?」
李書珩放下筆墨抬眼去看匆匆而進的陸羽,因為浸在公文里太久,他一時沒太反應過來。
「蘇先生是晚膳後被召進宮的,已經去了好幾個時辰還沒回來。青蓮先生他們也急的不行。」
陸羽說的分明,也看出李書珩臉上是掩不住的疲憊。
「事出蹊蹺,陸羽,立馬派人去打探消息。」
「是,王爺!」
呵了口氣,李書珩找回往日裡的清明,他微不可查的皺了皺眉頭,事情恐怕沒那麼簡單。
待手頭的公文處理完畢,他還是要去十二樓一趟。
總得親自看看才能放心,李書珩如是想著。
……
夏夜緩緩,夜木清陰。
楚越的屍體就停放在安華殿中,宮人們早就為她打理好了儀容。
她看著真安靜啊,一句話也不說……
蘇珏不知自己是如何走到她的跟前,只記得自己渾身冰涼顫抖。
猶記分別前她還是那樣的明媚活潑,如今卻成了一具冷冰冰的屍體。
怎麼會呢?
他們怎麼又一次錯過,他也再一次失去了她。
過往的時光交錯重疊。
那一年,她也是無知無覺的躺在床上,就像睡著了一樣。
可她永遠都不會醒來。
然後留他一人在此方時空孑孓獨活。
明明命運給了他一份恩賜,讓他們得以重逢,但為何兜兜轉轉又回到了最初的起點。
原來,故事的每一段發展都何其相似。
為什麼?
為什麼?
為什麼?
蘇珏一遍又一遍的問著自己的心,回應他的只有沉默。
是啊,誰會回答他呢?
沒有人。
「公子,請節哀,奴婢就守在外頭。」
說完這句話,中貴人靈均悄悄的帶人離開了安華殿。
臨走時,中貴人靈均見蘇珏整個人失魂落魄,他心裡閃過一絲動容,可也只是一瞬,他便收起了那片刻的同情。
旁人如何,與他有何關聯,他只在乎陛下的所思所言。
殿裡終於清淨了下來,可蘇珏並不在乎這些。
他只想好好陪著楚越。
「阿越,你真狠心啊。」
空蕩蕩的安華殿中,蘇珏隱忍痛苦的仰著頭,將滾熱的淚逼回雙眸。
而楚越明媚瘦削的身骨是如此的清晰。
一幕又一幕,無名村初見時她篤定地信任著他,並一步步融化他本該冰封的內心。
再世重逢後,他們終於得償所願,她出征前的承諾與謊言,甚至,自己未曾親眼看見的魂散兵馬之中……
阿越,你怎麼能忍心留下我一人居於此方時空,飲盡這一世孤寂。
蘇珏痛苦的捂住心臟,阿越,不要離開我,好不好,求求你。
燭火搖曳,蘇珏抱著楚越說了很久,從初識到心動,再到表明心意,他們好像走完了一生。
月有盈虧花有開謝,想人生最苦離別,難怪不得。
人生有八苦,生老病死,愛別離,怨憎會,求不得,放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