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本相明白了,那就合作愉快。」
「好,合作愉快。」
聰明人之間從來不用多說什麼,利聚而來,利散而去,無論從前如何,他們在此刻達成了共識。
「天色也不早了,我著人送林丞相回府。」
「多謝將軍。」
……
這日吃過晚飯,蘇珏自己一人去了浮玉山的祠堂。
月明星稀,百鳥歸林。
關上祠堂的門,隔絕了一切喧囂。
蘇珏在一眾牌位前默然呆立,目光在一個個熟悉的名字之間游移,最終定格在正中間的牌位上。
看得出來,打理祠堂的人照管得很精心,每一個牌位都光潔如新。
他影影綽綽覺得那些人的靈魂還在看著他,牌位不再是冰冷的木牌,而是他們溫柔的眉眼。
但蘇珏還是輕輕嘆了口氣,然後跪了下來。
蘇珏愴然地想,相見無歸期,陰陽兩相隔,他們已有一年多未見,不知那些故人是否安好。
「荏苒冬春謝,寒暑忽流易。之子歸窮泉,重壤永幽隔。私懷誰克從,淹留亦何益。僶俛恭朝命,回心反初役……」
他剛念了四句,祠堂的門忽然「吱呀」一聲被人推開。
不知何時,外面又起了風,北風呼嘯著闖入蘇珏的衣底,帶起陣陣寒意。
蘇珏回頭,看到了站在門口的沈爺和季大夫。
二人皆是一襲素衣,立於門前,巍然不動。
他們沒有一個人說話,但在夜晚昏暗而冰冷的光線下,蘇珏看見他們悲傷地凝望著他。
蘇珏來時那種「誰也先別管我」的氣勢倏然軟化,他此生的牽絆太多,顧慮太多,永遠也無法真正的放下。
他又不願讓旁人跟著傷心。
先生和聞瑾是不在了,可若他們還在,也必然是不希望他羈留於此的。
舊事已矣,斯人已逝,他的滿懷哀痛
早已從新酒釀成了陳茶,涼得他心頭髮苦。
蘇珏可以為失去故人痛苦一生,但蘇珏還有更多更重要的事情要完成。
那是他和楚越共同的的心愿,也是所有人的心愿。
「幃屏無髻鬣,翰墨有餘跡。流芳未及歇,遺掛猶在壁。悵恍如或存,周惶忡驚惕……悲懷感物來,泣涕應情隕。駕言陟東阜,望墳思紆軫。徘徊墟墓間,欲去復不忍。徘徊不忍去,徙倚步踟躕。落葉委埏側,枯荄帶墳隅。孤魂獨煢煢,安知靈與無。投心遵朝命,揮涕強就車。誰謂帝宮遠,路極悲有餘。」
念罷,蘇珏又往前膝行了幾步,聲音微微顫抖,「我想離先生近一些。」
跪在地上的蘇珏儀態端莊,語氣溫和。
臨江城的百姓早已忘了什麼青蓮先生,只記得死了一個罪大惡極之人。
只有在這裡,他們才可以光明正大地懷念青蓮先生,所有人都在蛛絲馬跡里懷念青蓮先生。
三人在祠堂里待了一夜。
第二日,沈爺帶著蘇珏故地重遊,十二樓現在徹底成了空蕩蕩的一座樓閣。
這裡曾迴蕩過季大夫爽朗的笑聲,他們所有人的餘生安穩,也承載過青蓮先生滴瀝的心血。
蘇珏想,這教我如何忘掉。
恍惚間,他的對面,不是人去樓空的十二樓,而是昔日的言笑晏晏,歌舞昇平。
但當蘇珏想伸手去觸碰熟悉的景象時,早已被封上的大門透著冰冷無情。
一切都和死亡一樣寂靜無聲。
然後他迴轉身,方才的所有情緒恍若未曾出現。
「沈爺,我們回去吧,長安在等我。」
言罷,蘇珏毅然邁步離開,從此刻起,他只一心嚮往長安。
【作者有話要說】
第五卷 荒唐半紙
第158章 初入長安
西楚天順十五年, 秋,霜降。
長安城裡一片肅殺。
這一年的夏季,雨水衝垮堤壩, 損壞屋舍,腐爛家禽,引發瘟疫。
及至秋日, 瘟疫既平, 百姓顆粒無收, 九州災民無數, 又自顧不暇。
本來按照楚雲軒的旨意,七位質子陸續返回各州,奈何天不見憐, 七位質子在返回途中不幸染上瘟疫病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