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見蘇珏揮動廣袖,袖下銀色的流蘇隨著動作舞動,猶如繁花綻開、柳絮紛飛。
每一次展袖都猶如仙鶴般輕盈舞動,雙手往內一揚,讓廣袖環繞手臂落下。
屈膝、彎肘、旋身、錯步,左手挽花高指天空。
樂音變換,蘇珏緩慢地將手從身體兩側開始往頭頂伸去,在即將達到最頂點時猛地迴旋轉身,身體向後仰倒,雙壁同時往後一振,猶如展翅一飛沖天的仙鶴,發出盪徹雲霄的清鳴啼唳。
這一曲的跌宕部分已過,蘇珏開始踏著小碎步,跳著平緩的舞曲部分。
此時的他不由自主地想起了那段往事。
——雁門關決戰。
為助李書珩破陣,他也是在城樓上撫琴敲鼓。
他記得,是《蘭陵王入陣曲》。
那時旌旗飛舞,他就在城樓上不停擂鼓。
一身素衣風吹欲散,獵獵作響。
風吹蘭陵,雪落大荒。
雷雷鼓聲蓋過琴聲,是那麼振奮人心。
西楚士兵當機立斷斬斷披風,還在砍殺。
風止,雨落,火熄。
就像天意都站在李書珩這邊一樣。
冬日化雨,澆滅了呼延慶的百般謀劃。
他們到底是勝了。
往事一幕幕在眼前閃爍,可惜物是人非。
他現在是慕容清,那個靠著楚雲軒的權力才能活下去的慕容清。
他們之間隔著一道天塹。
蘇珏的目光不免向城樓下看去。
就在這咫尺天地間,蘇珏遠遠望見了戎裝在身的李書珩。
世子服,配書刀,簪白玉。
身姿挺拔如秀竹。
仿若俯瞰九州大地的朗朗皓月,照著所有人,也照著面目全非的他。
曾經垂撫過九州疆域的風,吹過雁門關,如今也環繞在自己身側。
蘇珏目之所見心中所想,皆為李書珩從前在戰場上奔馳往來,以後居臨天下的模樣。
殊不知,李書珩也在看著蘇珏。
故人之姿就在眼前,可他又好像不是他。
那年的雁門關決戰,蘇先生是決絕的,泠然的,義無反顧的。
絕不是城樓上沒有靈魂的模樣。
二人隔著城樓相對而立,一人一景,遠遠看去還是一幅山環水繞,佳山秀水。
幸而彼此無恙,若有他日重逢時可相視一笑。
風乍起,卷紅梅飛墜。
紛紛揚揚如雪亂,歲末香徹寒天。
不知何時,蒼穹落下簌簌白雪。
都說瑞雪兆豐年,可今年,所有人都不是這麼覺得的。
這場雪,是妖異之兆。
城樓上,紅衣,白雪,舞蹈,一切詭異又和諧。
雪落戎裝,只為目睹陛下的寵臣城樓一舞。
舞蹈再美,各諸侯也無心欣賞,心中只有無法發泄的憤懣。
蘇珏也收斂心神,繼續著他的舞步。
所謂祈神,不過是自欺欺人罷了。
這世上若真有神明,何以對百姓疾苦視而不見。
所以,蘇珏之舞,美則美矣,心意不誠。
自然,除了楚雲軒,也無人有心欣賞他的一舉一動。
禮官們的樂音變了又變。
舞至最後,蘇珏仿佛一隻提線木偶隨著樂音翩翩起舞,體態似燕、步步生蓮。
他隨著樂聲不斷的旋轉,越轉越快、衣角連成了一朵帶血的蓮花,水袖甩出、花瓣散成片。
他舞的極美,極悲。
曲聲漸漸低沉,隨著樂曲的終結,蘇珏跪拜在地。
他低著的頭,掩蓋在黃金面具下的是不可名狀的興奮。
城樓下的諸侯們則是滿心疑惑憤怒,卻不敢多問,只能等待陛下的召見。
楚雲軒站在在城樓之上,看著下方跪拜的諸侯,心中充斥著滿足感。
他的目光在人群中掃過,最終落在李書珩身上。
看樣子,李元勝是想將權柄交給他的大兒子了。
那李明月呢?李元勝又該如何安排?
他們是不是過的太安穩了呢?
楚雲軒的心思轉了幾輪,這才冷眼開口道,「諸位,寡人今日召集大家,並無大事。」
楚雲軒的聲音在城樓上迴蕩,冷的不能再冷。
他的話讓所有人都是一愣。
並無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