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外不時路過笑聲與喧嚷,緊閉的大門總是顯得很可疑,這晚的妖魔鬼怪酷愛敲門,畢竟敲開就能熱熱鬧鬧喊上一聲trick or treat。李寒露突然伸手按尹澤川的喉結,逼他停下了吻,「你結婚了麼?」
「早離了。」尹澤川答得乾脆,而下一個能被李寒露準確憶起的畫面,就已是在酒店房間。李寒露猜想會所和酒店之間或許有個蟲洞,尹澤川摺疊了與時間,讓那距離無限近無限遠。
細密雨聲里,尹澤川笑笑,「我沒有名片。」
李寒露反手按著門把手,長發不再捲曲,搭在兩側肩膀,嘴角天生上挑,不笑也笑,「那算了。」
第2章 她就是這場賽車裡遺世獨立的那朵炮灰。
本就不是雨季,一場暴雨來得快也去得快。
李寒露早早到了醫院,幫攝像搭三腳架。周一帆叼著腳本調試燈光,含混不清問她,「這黑眼圈,熬夜蹦迪了?」
李寒露大學學的導演,兩年前畢業回國才發現根本找不著工作,迫於生計入職了網際網路公司視頻BU的紀錄片部,勉強也算專業對口。紀錄片受眾不廣,除了和主旋律沾邊的項目能得些扶持,其餘與電影電視劇相比營收堪稱慘不忍睹,越不賺錢越難拉到投資,形成完美惡性循環。
周一帆與李寒露同為涉世未深的職場菜雞,進公司前的唯一履歷是大學時到三流愛情網劇劇組擔任實習場記,兩人兢兢業業在邊緣部門湊數,結下深厚革命友誼。去年周一帆提了個以檢察官為主角的紀錄片提案,運氣不錯,順利獲批順利拍攝,年終還得了獎。那項目里周一帆當導演李寒露當副導,攝製組清一色稚氣臉孔,比他倆還嫩,堪稱草台班子。得幸於合作的檢察官認真細緻且專業素質過硬,周一帆與李寒露又迫於成本壓力,硬是將劇本壓縮得一字廢話沒有,火燒眉毛似的拍完後竟然獲得不少好評。
今年年初兩人琢磨,檢察院拍完那就拍醫院吧,聚焦職業與人物不太會因為成本限制而導致成片質量大幅下滑,總好過拿碎石泥灘的預算拍深海游魚。就這麼著,草台班子再次上陣,只不過兩人職務對調。周一帆說當導演擔責任壓力大,那時候他天天掉頭髮。
李寒露翻出小鏡子,「哪那麼誇張——你那光別對著我照,世界小姐也遭不住這照法兒。」
嘉賓早上得查房,化妝師緊趕慢趕給畫完了妝。李寒露見人露面,打開薄荷糖盒,嘩啦往嘴裡一倒,滿面笑容迎了上去,「劉醫生您今兒特帥!」
中年男醫生笑呵呵摸了摸頭頂,顯然對自己的發量不夠自信,「真的假的?」
「——哎您別動這頭髮,剛才那樣正好。」李寒露讓化妝師上去重新梳了兩下,又左右打量一番,確認完美無誤,吩咐劇組開工。
文本早就逐字逐句打磨過,嘉賓照著念就行。奈何這位杏林聖手不善言辭,時常說著說著舌頭打絆,再抱歉地沖監視器後頭招手,「不好意思啊李導,是不是得重來一遍?」
周一帆看看時間,小聲提醒李寒露,「照他這NG頻率,進度得拖後。」
「總比有些嘉賓卡殼還不願意重拍好。」李寒露若無其事揚起笑臉,「辛苦您啦劉醫生。題詞器——」囑咐工作人員,「說到這兒的時候走慢一點。」
「設備可都按天算。」周一帆嘆氣,「前期進度已經拖後了不少,你悠著點。」
李寒露給他一個「我心裡有數」的眼神。
第一段拍完,化妝師正給嘉賓補妝,走廊盡頭忽然喧鬧起來。護士一溜小跑,原本安靜的樓層逐漸躁動。劉醫生攔住小護士一問,才知道高速出了連環車禍,有個病患著急手術,已經送上來了。周一帆眉心微蹙,問劉醫生需不需要過去幫忙。
劉醫生道:「沒叫我就不用。醫院有應急預案,聽指揮就行。」
李寒露匆匆檢查剛才拍的素材,確認不需補拍鏡頭,立刻起身指揮攝像,「帶上傢伙,去拍急診。」環顧四周,見周圍幾人沒動,又重複一遍,「看什麼看,去啊!」
攝像小哥憋屈地提醒,「咱劇本里沒寫要拍急診,血呼呲啦的……」
「現在不拍什麼時候拍?等我要拍的時候你給我現殺?」
跟拍耗時長且太多因素不可控,因此策劃階段李寒露就將急診科排除在計劃之外,什麼直擊心靈什麼生死時速,預算不夠很難下定決心給自己添這個堵,可既然趕上了,那就沒有不拍的道理。
對方面露菜色,「老大,我暈血。」
「不用你拍,攝像機給我扛過去。」李寒露雷厲風行地指揮,隨即回身對今日拍攝主角報以真誠一笑,「劉醫生——」
「理解理解,」劉醫生好脾氣地朝電梯方向擺擺手,「下到一樓右轉走到頭。」
攝製組光速轉移。攝影小哥剛到急診外頭就被滿床番茄醬似的顏色激得一個趔趄,李寒露瀟灑地將領帶甩到背後,搭手過去,拿攝像機,「給我。」
對方眼一閉頭一扭,「李導這可是咱組裡為數不多的大件兒——」
手機震動。李寒露摸出來瞄一眼,隨手塞他懷裡,「這兒不用你。去幫我打發了。」
製片的電話這麼快追過來,也不知道是誰告的狀。周一帆走過去,勾勾手指,示意要替她。李寒露拿口型說不用,倒退兩步,背貼走廊牆壁,將鏡頭對準急診醫生沾滿鮮血的手,還不忘拿手勢指揮周一帆,讓他盯另一台攝像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