盼著能見一見嶺垣兄。
他本就心急,再加上見到妘娘被裴涿邂那廝輕薄,心中便更是憤懣,既是怪自己無能護住妘娘,又是在怪嶺垣,他既然沒死,為何要將妘娘母子兩個扔下?
他分明已經在京都之中,甚至都已經聯繫上了自己,他為何都不問一問自己妘娘如今怎麼樣了?難道他知曉妘娘處境,卻是故意袖手旁觀?
反正無論是那種可能,薛夷淵心中都是憋著一口氣,想著等見到沈嶺垣,先打他一頓再敘舊。
秋日裡的天本就黑的快,入夜後他換了小廝的行裝,從薛府偏門溜了出去,為了掩人耳目拐了好幾個彎,這才終於見到了吳塵寂。
不等他開口問,吳塵寂便抬指搭在了唇上:「噓,輕聲些。」
他上前幾步,手中拿著黑綢,在靠近薛夷淵時被抬手擋了一下,但只停了一瞬,還是由他繫上。
吳塵寂壓低聲音:「雖說他並沒有叮囑我如此,但說心裡話,他信你,我卻是不信的,帶你過去的路我總歸是要留個心眼,還望莫要見怪。」
薛夷淵沒說話,算是默認。
眼前一切被這綢緞遮住,他袖中的手也是下意識握緊了袖中軟劍,以免出什麼意外。
他被帶著上了馬車,也不知行了多久才終於停下。
下了馬車,他摘下黑綢時並沒有遭阻攔,睜眼之前,他難得生出了幾分膽怯來,不知自己即將會面對什麼。
他深吸了一口氣,入目是一座小院,院外是零星樹木,空中殘月如眉似弓,但月光鋪灑下來將眼前宅院籠罩住,叫眼前的一切都有些不真實,好似他做了一場夢。
「薛統領放心進去罷,裡面只有他一人,我親自在外面守著。」
吳塵寂的聲音響在耳畔,薛夷淵手中的軟劍亦攥的緊了些,他不再猶豫,直接邁步進了去。
穿過籬笆院門,他走到了小院門口,抬手放在門扉上,屋內的燭光從明紙糊住的地方透了出來,似在催促他快些進去。
門剛推開一條縫隙,他便看見了屋中正坐在方桌旁的人影。
沈嶺垣也同少年時不同了。
能看出他身量比少年時高了不少,但卻比記憶之中要消瘦些,他靜靜坐在椅子上,寬袍將扶手椅的輪廓遮住,墨發由靛青色髮帶半系,剩下的垂落在肩頭,雖衣著並不華貴,但只他一人,便將整個屋子襯的清雅脫俗,更似世外之地。
薛夷淵反手將門關上,雖說原本是想見面就要打他一頓的,但現下他卻只是站在門口,喉嚨之中多少有些暗啞:「嶺垣兄。」
當初知曉嶺垣兄身故,他也傷心不已,他視嶺垣兄為兄長,如今得知他失而復得,他怎會不開心?
甚至於他這幾日的困苦愁悶,還有妘娘之事的不甘,如今終於找到了能說之人,甚至說,他在此刻方覺,終有一個主心骨,也終一人能在妘娘之事上站在同一處。
此時,端坐著的沈嶺垣才稍稍偏過頭來,聲音與多年前一樣,沉穩又溫柔:「許久未見,薛郎君。」
薛夷淵心中百感交集,到底還是大笑兩聲,幾步走到他身邊,抬手便在他肩膀上猛拍了幾下:「你小子,你是不知道,我真以為你死了!」
沈嶺垣唇角亦勾起一個弧度,被他拍的重了也未躲,只靜靜聽著他說話。
可此時一靠近,薛夷淵的笑便僵硬在臉上,而後一點點落了下去。
他慢慢俯身湊近,盯著沈嶺垣的眼睛:「嶺垣兄,你……你眼睛怎麼了?」
他記憶之中的嶺垣兄眼睛生的十分好看,溫柔中又帶著沉穩的力量,每每見妘娘望著這雙眼睛,他回去都會嫉妒地照鏡子,不明白為何同樣都是男人,嶺垣兄的眼睛怎得生的這般好看。
可如今這雙眼瞳眸漆黑無神,桌案上燭台明亮,卻不能著亮他的眼底。
緊接著,便見沈嶺垣探手先觸到了桌角,而後點撫著觸到了桌案上的杯盞,倒了杯茶:「想來吳大人帶你來時,也做了些手腳,你一路辛苦,先坐下說罷。」
薛夷淵身子頓時一僵,腦中亂成漿糊,只呆愣愣看著面前人,退後幾步坐到了他的對面,心中諸多問題卻是一個也說不出來。
沈嶺垣眉心突然微微蹙起,用帕子掩唇角猛咳了幾聲,緩和了兩口氣才道:「我聽吳大人說了你如今的事,想來你也多少猜到了我如今是在做什麼事,我心中雖覺你我之間有舊交,但心中認主不同,我不該拖累你,但有一事,除了當面問你,我實在沒了辦法。」
他俊朗的眉目之間染上焦急:「妘娘如今是不是在裴尚書身邊?」
薛夷淵想也沒想便問:「你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