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仰起頭,細長的脖頸延伸進華貴的衣襟中,面上的妝容早已被洗去,如今露出來的便是一張屬於她獨有的倔強模樣。
仿若什麼都不能將她的脊樑壓彎,什麼都不能讓她屈服、讓她的心緒有半分波瀾,這幅模樣最是吸引他,讓他著迷,亦讓他想要看一看,她卸下所有防備時待他,又會是怎麼樣一副光景。
但這一刻他怎麼也等不到,只能一點點感受她的忽遠忽近,亦無法讓她徹底懂得自己心中所想。
裴涿邂喉嚨發乾發澀,一隻手環上她的腰身,另一隻手壓上她的腦後,讓她靠進自己肩頭,不管她如何掙扎都強硬將她攬入懷中,胸膛與她柔軟的身子緊密相貼。
「長姐的性子就是那般不可理喻,我知你推搡她也不過是無心之失,她確實來與我告你的狀,可你受了委屈,為何不與我說?」
她為何不能似長姐那般,也同他說一說心中的不快。
他又並非是不信她。
可蘇容妘此刻在他懷抱之中,悶悶的聲音從他懷中傳出:「與你比起來,她那些伎倆都算不得什麼委屈。」
「不過是說我不配生你們裴家的孩子罷了,這算不得什麼要緊事。」
蘇容妘的聲音透出些決絕:「我覺得她說得也有幾分道理,不若你聽聽她的話,這孩子,還是別要了,到時候你同旁的貴女再生便是。」
第308章 即便是屍身都不屬於他
這種話裴涿邂不是第一次聽,可這次卻格外覺得她說的認真,似是下了更重的決心一般。
「長姐的話你又何必當真,你我的孩子,她做不得這個主。」
他垂眸輕輕在她發頂落上一吻,微有顫抖的聲音極力安撫她:「這孩子的名字我都已想好,他亦然在你身子中長到這般大,你當真捨得不要他?」
蘇容妘此刻看不見他面上神情,他自然也看不到她的,也更不知曉她如今聽聞他所言時,神思是如何的堅定。
在徹底決定不要這個孩子後,她才意識到自己從前也曾有片刻的動搖,畢竟是一條命,長在她身子中,她的身體比她的思緒更能感受這個孩子的存在,更何況她亦是親眼見裴涿邂對這個孩子多在乎看重。
可見了裴沉菱,聽見她說的那些話,蘇容妘更堅定了,這孩子的出身、自己這個生母的身份,都會給這個孩子帶來麻煩。
裴沉菱這個做姑姑的都會瞧不上,那他還有什麼活下來的必要,只靠著父親一人的愛護是不夠的,更何況她走了以後,這份屬於父親的維護,又能維護多久?
蘇容妘閉了閉雙眸,將心中的打算暫且先封存起來,並不正面回答他的話:「你起了什麼名字?」
在她看來是暫且敷衍的話,可在裴涿邂聽來,卻是她委婉的同意留下。
他想,她一定是太過生氣,說的是氣話。
他抬手撫了撫她腦後柔然的發,今夜第一句溫聲的話道了出來:「名字我雖想好了幾個,但你是孩子的母親,定下什麼名字,定是要你點頭才行。」
蘇容妘心中卻想,名字是萬萬不能起的,起了名字便會多幾分在意,免得臨下刀時,再下不去手。
她不再言語,正暗自思慮著裴涿邂能自己想明白裴沉菱的事最好,倒是省下了她再同他有過多的爭吵。
但此刻裴涿邂將她越摟越緊,似怕手一鬆開,她便會徹底消失不見一般。
他繾綣的愛意順著懷中溫度一點點想她渡過來,頰邊亦輕輕蹭著她的發頂:「長姐性子慣是那樣,你莫要放在心上,你放心,今日這種事日後再不可能發生。」
蘇容妘的手垂落在他緊窄的腰身旁側,聽他這話不由神色微動:「什麼意思?」
裴涿邂墨色的眸子閃過一絲晦暗不明的光:「我爹娘過身後,長姐一直管家,我亦不曾逆過她的安排,但如今已不能再如此,我在意之人被她輕視,我的孩子被她挑揀,即便是親生的姐弟,我也不能因親緣便一直將這些視而不見。」
他言語頓了片刻,聲音沾染了不能違逆的果決:「這幾日我會將她送去祖宅。」
蘇容妘眼皮一跳,竟直接送走了?
裴沉菱最是看重身份,似被驅逐般離開京都,她哪裡肯?
她試探問:「她就未曾同你鬧過?」
「自然是要鬧的,不過無妨,爹娘都葬在那邊,她平日裡也總是念叨著爹娘,讓她回去也算不得什麼壞事。」
蘇容妘略有些沉默,未曾想過他會對裴沉菱處理的這般乾脆利落,讓她有片刻生出了愧疚之意。
盛年喪夫守寡,如今還能在夫家站穩腳跟,也不過是因胞弟的權勢,可如今就是被親弟弟送出了京都,她那麼自傲之人,哪裡能扛得住這種轉變?
只是她的愧疚也僅僅只有一瞬,這是他們姐弟之間的事,與她無關,只是她恰好處於這個裴家婦的位置,裴沉菱鬧事,若裴涿邂不出手來管,那到時候受氣的可又要變成了她。
她不要永遠夾在他們之間,因為裴涿邂而遭受本該與她無關的怨恨。
裴涿邂一點點鬆開她,垂眸看著懷中人時,那雙漆黑的眸子才逐漸顯露出光亮:「高興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