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前楊州生亂,他是我逃離時在路邊撿到的,當時也不知是怎麼想的,許是覺得他可憐,又許是因緣分使然,我將他帶走,一直養到現在。」
蘇容妘語調一點點沉下,雖說的並非事實,但腦中想到從前的事,語氣里也含著了些真心。
其實她當初有些隱瞞宣穆的年歲,畢竟鎮南王府出事是在五年前,宣穆如今亦是五歲,即便旁人不會立刻想到二者之間的關係,她心中也是有些難安。
可實際上,那些生養過孩子的婦人,一眼便能看得出來宣穆到底多大年歲,她無論是多說少說也不過是一念之差,無心人不深想,有心避不掉,她最後還是乾脆這捨去了那些欲蓋彌彰。
裴涿邂此刻不知在想些什麼,眼底蔓起些柔情,蘇容妘迎上他的眸光,乾脆也將聲音柔和下來:「方才我確實著急了些,我不想讓宣穆從我身邊離開。」
她無奈笑笑:「即便是豢養個什麼寵物,五年時也足夠讓人拋舍不掉,何況是一個活生生的孩子,宣穆聽話又懂事,這五年來與我相依為命,亦是極為孝順我的,別說他爹娘已經不在人世,即便是還活著,要到我面前來同我爭搶,我也定是不會放手的。」
蘇容妘凝望著他,略顯單薄的身子裹在外袍之中,用著少有的、同他商量的語氣:「莫要再同我提宣穆的身世好不好,平日裡不提便罷了,這般一說,便覺得心中不安,總覺得宣穆要離我而去一樣。」
她這副模樣,即便是沒有什麼刻意的討好,也讓裴涿邂拒絕不得她。
他沒有猶豫,應得乾脆利落:「是我不好,日後我不會再提。」
蘇容妘點點頭,順勢自然地將視線落在宣穆身上,只擺出一個普通母親的模樣來。
馬車一路行到城門口,裴涿邂早已打點過,故而城門守衛並沒有阻攔,馬車順利出城門,未走官道,而是行至林中不遠處停下來。
這也是到了要分別的時候,裴涿邂卻沒有即刻下馬車,亦沒有叫醒在他懷中睡著的宣穆。
即便是心中早便有了打算,可真到了這一刻,那些不舍牽扯得他,使得他下意識抬手扣住了蘇容妘的手腕,阻止她要將宣穆喚醒的動作。
蘇容妘被他微涼的指尖激地心頭一顫,雖沒立刻抽回手,但也是握緊拳頭嚴陣以待。
「怎麼了?」
裴涿邂暗啞的聲音吐露出來:「不急。」
急倒是不急,可卻沒有連夜送人
出城,分別時才說不急的道理。
她想,許是他此刻有些後悔了。
蘇容妘深吸一口氣,面上神色如常,伸出另一隻手搭在裴涿邂的腕上。
裴涿邂並不瘦弱,她一隻手並不能將他的腕骨圈牢,她也沒用什麼力道,只是似安撫般讓他鬆手:「你不是說選好了驛站?我帶著宣穆早些過去,也好早些休息。」
裴涿邂周身散發著沉鬱的氣息,沒有被她的輕輕推扯而鬆開手。
他略帶固執道:「讓葉聽送你一程,我也好放心。」
「不必——」
蘇容妘拒絕的話還沒說完,裴涿邂便直接打算:「聽話。」
他的語氣不容拒絕:「如今世道並不安穩,你獨身一人帶著宣穆,我實在不放心,讓葉聽送你一層,最起碼——」
話似在喉嚨口噎住一瞬,但他還是人命般道:「最起碼,也要讓葉聽親自將你交到那瞎子手上。」
蘇容妘覺得他分明是故意的。
之前還說不會逼著她將葉聽帶走,卻是在如今這個節骨眼上再次提起這事,分明就是在逼她做選擇。
她已經出了京都,距自由僅一步之遙,若是同意,她便可與京都中的一切再無瓜葛,但若是不同意,就要被原路帶回裴家去,等待著未來不知何時能鬆懈的城門防守,還要思慮裴涿邂會不會突然反悔放她離開的決定。
她咬了咬牙,硬著頭皮答應下來:「好。」
蘇容妘的聲音落入耳中,便是將他們這段輕易步入結局,他也不知自己在期待什麼。
許是盼著她不同意,這樣他好能名正言順將自己的私心展露出來,將人重新帶回去,依舊如之前打算的那般,即便是困,也要將她困在身邊。
只是這點落寞過去,他竟是覺得鬆了一口氣,幸好她答應了,否則自己衝動之下怕是會重蹈覆轍。
他還記得蘇容嬋咒罵他的話,說他比其更為自私卑劣,他亦似看見妘娘獨自一人在正院之中,落寞孤寂,怕她同前朝被看顧在成佛寺的那位一樣,最後鬱鬱而終。
百般思緒混雜在一處,最後他唇角勾起一抹笑來,扣著那讓他執著之人手腕的手一點點鬆開。
「好,那便珍重。」
第354章 他還會來尋你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