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哪一處發生了劫財,不消半個時辰商驛就能知道,財是上午劫的,下午軍士便殺過來了,官道商路上好些賊匪山頭都是這樣沒的。」
要不是他們的信鴿一飛出府就杳無音信,早將消息傳回去了。
段容不語,望著綿延不絕的朱漆糧車,手指深深掐進勒馬韁繩。
大景王庭引以為傲的三十里羊絨毯,在這座城池的富庶面前竟顯得寒酸可笑!
而眾人只視做平常,連那兩個接引的景人也是司空見慣之色,波瀾不驚。
段容想起來散布在大景各個部落的流民,餓到瘋狂的時候帶沙的草根也能直接吞咽下去。
而此刻長街對面,粗布短打的漢子正把銅錢串成瓔珞狀,給騎在脖子上的小女兒買糖畫——那孩子腕上竟戴著景國貴族才配擁有的青玉鐲。
接引者說的沒錯,商運馬車雖長,卻極其有序,道路兩邊避讓,沒等多久,很快便過去了。
段容冷聲道:「走吧。」
馬蹄聲作響,他們當即離開。
去往宅子的路程不長,但段容仍然是所見皆新,在路過一面院牆時,她甚至聽到了孩童們清脆郎朗的讀書聲。
「倉廩實而知禮節……」
從大開的門前能夠清楚的瞥見搖頭晃腦背書的白嫩娃娃們。
廊下曬著棉花被,這東西也是楚辭發跡之後流興起來,作為禦寒之物,和毛料布匹一起橫掃市場。
那一床床棉被雪白如雲浪翻湧,比段容出征時見過的白骨原還要刺眼。
段容心中陡然升騰起一股怒火,又不知是對誰的憤怒。
終於到了目的地與亞父匯合,段容壓下心中諸多念頭,進宅時發現院中有一顆只留下巨木樹根的短樹樁,在清雅精緻的院園顯得十分突兀。
她剛一進門,哐當一聲房門被關上,下仆仔仔細細的將門窗關緊,從窗影中可窺外面也有人立守。
段容不解:「為什麼這樣,這不是明著告訴外面,我們商議之事有問題。」
亦步亦趨跟著她的惡犬突然厲聲狂吠。
亞父無奈,抬手示意下仆開窗。
窗門一開,段容面無表情的對上一排的黑豆眼睛。
一群鳥雀蹲在被砍的那個粗大樹樁上,擠擠攘攘。
段容腳下的惡犬跟聞著腥味兒似的竄了出去,追著鳥雀咬。
鳥雀們身經百戰,具有豐富躲箭經驗,絲毫不帶慌的,一群頓時靈活散開,甚至還有閒心將狗子招來斗去。
大景王庭中令人聞風喪膽的噬人惡犬在它們面前,活像個笨拙的傻狗。
一隻鳥歡快的撲騰翅膀:「這狗好!蠢的可愛,帶回去獻給場主,讓她給我們加餐!」
「瘋了吧你!」體型格外大的某隻黑色鳥影罵道:「拍場主馬屁事小,得罪死貓事大!在被飼料撐死之前,咱們可能半夜就被肥貓咬死了。」
院中侍衛林立,各個或持長刀,或持弓箭,一群鳥就跟沒看到似的,轉頭客氣道:「沒事,你們繼續說。」
那隻黑色鳥影忽然叫了一聲:「啊,熟鳥!哦不,熟人!」
段容冷笑一聲,的確是「熟人」。
這不就是和那賊子大鬧萬馬會,讓他們在東域諸國面前出了大醜的黑鷯哥!
雖沒和楚娘打過交道,看她手下人的行事作風,還有養的這群畜生,想來也不是什麼好東西。
能把鳥群訓的如此通人性,近乎妖異,倒也算她能耐。
想到這裡,段容心中漸生的貪婪像一隻兇惡咆哮渴望血肉的獵豹。
什麼祖宗遺訓,那是段氏王族的東西,憑什麼要給她一個外人。
楚辭不過是個沒見識的女娘,哪裡懂得她手中諸多秘寶對於一國何等重要!
段氏馳興百年,左右兩王也窺出幾分王庭興盛的秘訣,賊心漸起,下個百年、下下個百年——
合該千千萬萬年的永遠興盛傳承下去!
他們才該是掌握秘寶的人!
段容招手召回愛犬,撫摸著它的狗頭,目光直視黑鷯,將其視做平等相交的存在,語調緩而有力:「看來,在楚娘眼中,大景的分量頗重,還需如此特別對待。」
這般無處不在的「眼睛」盯著她們……楚娘,心裡慌了。
段容嘴角微翹,不疾不徐道:「我欲與楚娘一見。」
黑鷯哥:「清渠街長巷口第一家的剝殼瓜子,至少得八兩,不然沒得商量!」
段容罕見的愣住:「?」
「這只是傳話的價格。」黑鷯哥相當不講義氣,吃裡扒外的事情乾的理直氣壯,繼續道:「我們也能保證她答應和你見面,但這是另外的價錢。」
它深深發覺了新商機:「我們還提供別的服務,代人吵架,包贏的,你需要嗎?罵場主也是單獨收費哈,這個的稿子得你寫,我們不代筆,其餘對象都好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