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眼傷那麼嚴重,不換藥怎麼行?
她的手放在門環上,幾次想去拍門,可她又想到:「山哥哥沒有等她……」
她站在月雪閣門口想了很久,風吹得她身上的汗都干透了,她有些冷,雙手環抱著自己,一步步往回走。
茯苓拿著件氅衣跑過來,見著蘇祈春失魂落魄的樣子,將氅衣披在她身上,安慰著說:「女郎,你看,就說不讓你來吧,這麼晚了,人家肯定休息了,有什麼事明天再弄。」
蘇祈春眼睛垂下來,雙肩躲了躲,躲過茯苓的手,風呼呼地吹著她,吹得她眼都睜不開了。
「女郎,你這是幹嘛?」茯苓手裡拿著氅衣,有些不解。
蘇祈春望著地上自己的影子,短短的,瘦瘦的,像星子像燈光,電光火石的一瞬,她忽地轉身,沒命地往回跑。
冬日凜冽地風夾雜著茯苓的話纏繞在她耳邊,她鼻子有些酸,但卻大聲地說著,「山哥哥一定還在等著我,我要去找他。」
「你怎麼知道?你別傻了,人家都睡覺了。」
「我就是知道!」蘇祈春也不明白為什麼自己會知道,但她就是隱隱約約地覺得自己知道。
就像樹木向陽而生,太陽東升西落。就是會這樣,就是要這樣。
蘇祈春再次站在月雪閣前,青松依舊孤獨地昂立,她深吸一口氣,發亮的眸子充滿忐忑。
她抬起手,握住門上的銅環,手微微攥緊,泠泠的月光照出她發白的唇色,她咬咬牙,用力地按下去。
沒有想像中的悶悶的敲門聲,反而是吱呀一聲,門開了。
蘇祈春一瞬間,像是跌進了雪裡,厚厚的一堆雪,少年身上獨特的冷意發寒,冰得蘇祈春打了個冷顫。
陸之山往後退一步,微苦的味道比以往更重了些,只是今日,他沒有聽到鈴聲。
沒有鈴聲,他還以為不是她呢。
蘇祈春穩穩地站好,有些嬌羞地低著頭,望著陸之山的鞋尖,像在自言自語,「山哥哥。」
陸之山耐心地聽著蘇祈春的話。
蘇祈春想了想,抬起頭,凝視著月光下陸之山微冷的臉,「山哥哥,纖纖還以為你沒有等我呢。」
蘇祈春有些委屈,鼻子酸酸的,她強忍著,不讓自己落下淚來。
耳邊的風聲很大,但陸之山還是聽出了蘇祈春話語中的難受,他濃黑的眉毛皺起,喉嚨里有些什麼話想要衝出來。
「啪嗒」一滴豆大的淚珠掉下來。
陸之山的心像被燙了一下,他伸出手,猶豫著。
「山……」蘇祈春話說到一半,便瞧見一隻骨節分明的手湊近她的臉頰,拭去她面靨上的一顆淚珠,動作輕輕的,柔柔的,像清風吹過湖面。
蘇祈春望向陸之山,他蒙著白布的雙眼看不出表情,但他的眉卻是在皺著的,像是很心疼。
「山哥哥。」蘇祈春抓住陸之山的手腕,抹了抹眼淚,「走,我給你換藥。」
陸之山就這麼被這個妹妹抓著往前走,風吹在兩人身上,蘇祈春身上沾染的藥香被吹散,只剩下那點微苦。
他突然很羨慕真正的陸之山,羨慕他有這麼一個好妹妹。
覺明院,心正廬,一燈如豆。
陸之山坐在圈椅上,眼上的白布已被揭開,露出發青的眼睛,昨日敷的藥草已變得發黑,軟軟的一灘糊在陸之山的臉上,看上去頗為駭人。
蘇祈春咬著唇皺著眉,將那一灘發黑的藥泥取下扔在一邊,又擦乾淨眼皮上的青痕。
「山哥哥,你睜開眼試試?」
蘇祈春將燈放在稍遠的地方,陸之山極緩地睜睜眼,眼前仍是一片黑暗,什麼也看不到。
蘇祈春不甘心,拿手在陸之山眼前晃晃,陸之山的眼珠一動不動。
最後,蘇祈春有些泄氣,她喃喃自語,像安慰像惋嘆,「藥要多用才有效。」
陸之山緩緩地閉起眼,心裡有些淡淡地冷。
蘇祈春拿好藥回來,走到陸之山身邊,小手掰開他的眼睛,輕車熟路地將藥水倒進去,一邊倒一邊說:「山哥哥,我往後都要跟著爹爹去懷仁堂出館,所以以後我只能每日夜晚回來再給你換藥,你可要記得等纖纖。」
說著,她嘟起嘴,撒嬌一般,「你要是不等纖纖,纖纖一定會生氣。」
陸之山很想問,纖纖生氣了會怎麼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