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門「砰」地一聲關掉,陸之山潔白身影獨立於黑暗中,周圍回到一片寂靜,連蘇祈春的哭聲都變小了許多。
陸之山艱難地轉身,掩在袖中的手已攥得發白,緊咬的牙關處落下點點鮮血,他終於忍不住地顫抖,近乎透明的臉頰上因為忍耐而染上層層薄紅。
他牙齒咬著曲起的手指,控制不住地想:為什麼他是假的陸之山?若他是真的陸之山就好了。
月雪閣外,蘇祈春哭得累倒,她用力地敲著門,可憐地說:「山哥哥,你不要生纖纖的氣好不好,求求你,不要生纖纖的氣,纖纖知道錯了。」
清冷的月光照在她身上,她此時像極了一隻脆弱的幼獸。
門忽地一聲開了,蘇祈春心提上去,眸中光亮閃閃,卻只看到了陸重,「二姑父,怎麼是你?」
陸重瞧見蘇祈春臉上的淚痕,也不禁有些可憐,「纖纖,你還是回去吧。」
「為什麼?」蘇祈春的心一點點沉下去,「山哥哥不願意見我?」
蘇祈春眼裡瞬間浮出的淚光讓陸重也覺得揪心,但很多事,他不得不那麼做,「嗯。」
蘇祈春落下一滴淚來,她嗚嗚地哭,「是我的錯,山哥哥一定是在怪我,我不該那麼對他的,纖纖錯了,纖纖錯的徹底。」
「可是——」蘇祈春面對著陸之山的屋子,聲音破碎,「山哥哥,你可不可以原諒纖纖,纖纖以後真的會乖的,纖纖會治好你的病,要是治不好,纖纖就一輩子陪在你身邊,哪裡都不去。」
月雪閣的窗子上映出陸之山清拔的側影,他垂著眸,絲毫不為蘇祈春的話語所感動。
「山哥哥……」蘇祈春往月雪閣里走了兩步,想和陸之山說幾句話,卻被陸重攔住。
「纖纖,回去吧,山兒他需要一個人呆一會兒。」
隔著無邊的黑暗,蘇祈春目不落睫地看著那側影,淚水不斷地滾下來,她不顧陸重的阻攔,跑到那側影下,顫抖著伸出手去碰那影子,強忍著淚說:「山哥哥,你記得按時吃藥。」
夜晚的風時輕時重,吹得窗紗上的側影晃動。
蘇祈春抹抹眼淚,轉身往外走,她身影落在地上,小小的,短短的,特可憐特孤單。
「纖纖,快回去吧。」陸重說。
蘇祈春點頭,停下腳步回頭又望了一眼,紅腫的眼睛幾乎連睜都睜不開。
她一步一步地往覺明院走,寒冷早已讓她的整個身子都凍僵了,可她還是在啪嗒啪嗒地掉著淚,像怎麼也流不完一樣。
月雪閣里,陸重關上門,回頭見到窗紗上的側影縮成一團,不停地顫抖著,隔著距離,他甚至都感受到了痛苦。
他甚至有一瞬間的猶豫,但只有一瞬間。
陸之山倒在地上,深入骨髓的寒冷和痛苦一點點侵蝕著他,將他的血肉腐蝕殆盡。
他的淚水浸泡在受傷的眼裡,刺骨的疼,可最疼的還是他的心,他好恨,好恨自己不是陸之山。
他為什麼不是陸之山?
蘇祈春不知道自己怎麼回到的床上,她的眼很疼,身上很冷,腦袋很困,心很疼,她迷迷糊糊地躺倒在床上,牙齒還咬著下唇,念著「山哥哥」。
淚水無聲地滑過眼角,她漸漸睡著。
黑暗裡,她紅腫的眼睛真的像兩個核桃,鼻尖也是紅紅的,看起來真可憐。
窗戶被風吹動得亂響,夜風從半開著的窗戶中漏進來,吹起蘇祈春身上的被子,睡夢裡,蘇祈春渾身發冷,在床上翻滾著找被子。
正此時,一個挺拔的身影不知從什麼地方走出來,落在蘇祈春的床前,他伸出修長的手,摸索著尋到被子,蓋在蘇祈春身上,蘇祈春這才安睡下來。
那身影坐在蘇祈春的床邊,靜靜地聽著蘇祈春平穩的呼吸,仿佛那呼吸就可以撫平他所有不安。
黑暗裡,他眼上裹著白布,隔著被子碰了碰蘇祈春的手,輕聲道:「我會按時吃藥的。」
翌日,蘇祈春睡了個懶覺,她醒來時眼皮上涼涼的,竟沒有想像中的腫脹難受,但她的心還是酸酸的,澀澀的,想到陸之山就難受。
茯苓走進來,服侍著蘇祈春穿衣服,見蘇祈春精神不佳,笑著說:「女郎,快打起精神,崔夫人來了。」
「崔夫人?」蘇祈春看著鏡中自己脆弱模樣,眼睛又紅了。
「是啊,還有施公子也來了。」茯苓給蘇祈春梳著頭,意有所指。
蘇祈春垂下眼眸,手指摸索著身上的衣裙,輕嘆口氣,「之謂哥哥也來了。」
「是呀,施公子可真是一表人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