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曲余青沒了劍後,應付來人明顯有些吃力,幾次險些被擊中,但他像是毫不在意,瞥著眼去看陸之山。
劍光奪目,與白雪與月色織成一圈光幕,兀自環繞在陸之山周圍。
陸之山拿著劍站於其中,威壓沉沉,耀眼奪目。
這是劍意登峰造極的景象。
曲余青苦練十年劍術,都不能達到如此境界,沒想到今日遇見的這個又瞎又啞的殘廢,倒讓他領略了。
他此時被來人的招數封得無處可逃,他本應該全力應對,卻心緒雜亂。
他若是不將劍給陸之山,他不會如此狼狽,可他若沒有如此一番試探,又怎能確認心中所想?
來人衝著曲余青防守空虛的部位揮出一掌,曲余青失神,腰間一痛,往後踉蹌幾步,一口鮮血吐在白雪地上。
「呵。」來人蒙著面,看不清臉,冷哼幾聲,道:「看來天下第一劍也不過如此。」
曲余青伸手拭去嘴角鮮血,笑道:「原來你是衝著天下第一劍來的。」
「是又如何?誰能除掉天下第一劍,誰便能立馬揚名江湖,現在想要殺你的人可不止我一人。」蒙面人道。
「我知道,但可惜,」曲余青站起身,眼角餘光瞟見陸之山身影,摸摸鼻子,「可惜你殺不了第一劍。」
蒙面人當然殺不了第一劍,因為一道銀色的劍光已至,一招之內,將他斬落,他甚至連掙扎的機會都沒有。
臨死之前,他瞪大眼睛,看著這個殺了他的人。
陸之山握著劍,滾燙的血與雪交融,鮮紅與雪白輝映,在這閽黑又寂靜的夜裡,顯得格外觸目驚心,令人膽寒。
最後一個蒙面人倒下後,夜又重回極致的靜,這種靜比之前的更甚,無聲地鑽進人的骨髓,細密地磋磨著人的血肉。
蘇祈春還是第一次看到這麼多死人,他們都是被一招斃命,是以臉上還帶著死之前的表情,好似還活著一般。
但他們喉嚨里滾出的鮮血卻分明地告訴她,他們已經死了。
蘇祈春是大夫,醫者仁心,是要救人的,可今日她卻眼睜睜地看著那麼多人死於陸之山的劍下。
這些都是江湖客,定國朝廷從不涉足江湖事,因此陸之山的性命無憂。
可那些被殺的人,他們就真的罪已致死嗎?
蘇祈春想不明白,她怔仲地站著,腳被凍僵,動彈不得。
曲余青邁著輕鬆的步子走到蘇祈春面前,眨著眼問:「沒想到纖纖妹妹的山哥哥是這麼厲害的人物。」
蘇祈春望向陸之山的身影,笑不出來,「纖纖也沒想到,原來曲哥哥就是天下第一劍。」
「咳咳。」曲余青忽地劇烈地咳嗽起來,臉漲得通紅,他搖著頭岔開這個話題,「別說了別說了,時候不早了,這裡我來處理,你們快回蘇府吧。」
曲余青恨不得她與陸之山馬上就走,也好讓他少些尷尬。
蘇祈春不說話,凝望陸之山的背影,凜冽的風捲起地面的浮雪,紛紛擾擾地在眼前蔓延。
蘇祈春有些看不清眼前的人,她好像發現了一個特悲哀的事。
她是不是一點兒都不了解陸之山。
她不知道他的武功可以厲害到這種地步,也不知道陸之山為什麼會出現在這兒。
更不知道,陸之山會殺人。
雪花在風中翻轉飛舞,陸之山丟下劍,默不作聲地朝著蘇祈春走來,站在蘇祈春的身前,等著她的話。
可蘇祈春越是看著他就越不知道要說什麼。
尤其是他的臉,在殺了那麼多人之後依然可以這麼平靜。
她的山哥哥是這樣的嗎?
她好像真的不了解陸之山。
蘇祈春別過眼,從陸之山身旁走過,腳上凍得很痛。
陸之山感受到蘇祈春從他身旁走過時衣料摩擦時的響動,以及鈴鐺輕輕搖晃的聲響。他沉默了一瞬,轉過身,隔著不遠不近的距離跟著她。
馬車已被那伙蒙面人毀掉,家僕早就帶著昏迷的蘇川柏回了蘇家。
陸之山和蘇祈春只能走回去。
路途遙遠,腳下的積雪被踩得嘎吱嘎吱響,蘇祈春一雙小腳越走越冷,起初她走得很快,生怕陸之山跟上來。
後來,她越走越慢,可陸之山也一直沒追上她。
她都要以為陸之山離開了,可她回頭看時,她又發現,陸之山就在後面。
她停下時,他好像也有感應了一般停下。
樹葉隨風紛飛,在這樣寒冷的夜裡,連高高的梧桐樹上的葉子也要相依相偎才能取暖。
蘇祈春一瘸一拐地走,直到昏暗的影子罩住她小小的人兒。
她伸手,拂去陸之山濃黑眉毛上的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