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一次次的失敗終究在她身上留下了烙印,就像青銅雕像上因時光而沾染的刻痕,總是那麼深刻,那麼明顯。
她突然覺得好累,手中抓著的木板變成一把碎屑,最終還是不能承載她全身的重量,她不可遏制地沉沉墜下。
冬日裡的河水格外的冰涼,細細密密地鑽入她的骨髓當中,急而烈地噬咬她的血肉,惹得她渾身都在痛。
但最痛的還是胸腔,那裡血肉最薄,寒冷肆無忌憚地湧上來,沒有一絲保護地侵入她的心臟,血液。
她好冷,真的好冷,她真的好想有個人能拉她一把,告訴她,你不是孤單一個人的。
眼前的光亮終於被無邊的水吞沒,她的周圍都是水聲,她面無表情地望著漸漸暗下來的水面,心跳都快停了。
「撲通」
平靜水面被攪亂,波浪一圈圈向周圍擴散,蘇祈春盯著突然跳下來的人,一目不眨。
白得透明的一張臉在水裡也一如既往的清雋,讓人忍不住地想,他是哪家的少年郎,姓甚名誰,家住何處。
一定有數不盡的小女郎想要認識他,嫁給他。
河水滑過他的臉,激起的水花漸漸撕扯下他眼上的白布條,他緊閉的眉與目一點點在蘇祈春眼前浮現。
蘇祈春像看到了什麼可怕的事情一般掙扎,周圍的水被她的動作攪得斑駁,她的身子更深地沉下去。
可眼前的人就如她一般不死心,深潛下來,抓住她的手,在她的掌心寫:沒事的,山哥哥看不見也是可以的。
寬慰的溫度順著一撇一捺傳進來,她的心在一瞬間有了一點點的暖。
可她不要陸之山委屈自己,就算他真的可以忍受看不見的痛苦,她也不行,她要做到,陸之山越是不想讓她為難傷心,她就越不忍心,就越想要治好他。
所以她一定不要不掙扎。
所以她不能就這麼沉下去。
透進水裡的光越來越暗,蘇祈春靜靜地看一眼陸之山,忽然反握著陸之山的手,借著他的力量一點點向上,一點點游上來,哪怕她已經筋疲力盡,哪怕她真的走不動了。
天更加地沉下來,蘇祈春回過神後,望了望身邊的陸之山,喃喃地說:「山哥哥……」
陸之山張了張嘴,還未待說話,蘇祈春的頭便垂了下來,她實在太累了。
小院裡另有兩間臥房,迷迷糊糊之間,蘇祈春感覺到自己被放在了一個極溫暖的地方,身下是雲朵一樣的棉花,柔柔的,軟軟的。
時不時,有人推門進來,坐在她床邊,一坐就是一整天,也不和她講話,只是安靜地坐著,看著她,守著她。
到了吃飯的時間,他又會拿過來一大堆吃食,其中有一種她最喜歡,她還記得,那個好吃的叫糯米糕,是全天下最好吃的東西。
每次餵她吃糯米糕的時候她都有種想要睜開眼大吃一頓的衝動,可是她好累,她用盡全身力氣都沒辦法醒過來,再後來,她放棄了。
連著不知道睡了多少日,在夢裡,她能夢到各種各樣的事情,有的時候會夢見天狗吃掉了月亮,世間一下子變得滿是黑暗。有的時候茯苓又會出現在她的夢裡,說她只知道跟山哥哥玩,她則會反駁,才沒有!
不知怎麼,說到山哥哥,她的心一揪一揪地疼,鼻子也酸酸的,淚水嘩啦嘩啦地往下流。
她強迫自己想點兒別的,又想到了娘親,夢裡面,娘親的病已到了藥石無醫的地步,爹爹說,娘親只剩下三天的壽命了。
她偏不信,一遍遍地把脈,一遍遍地翻醫書,娘說,放棄吧,都是命。
可她這輩子就是不信命。
她記得,夢裡的天特別地暗,她走在覺明院裡,只覺得身邊儘是無盡黑暗,唯一明亮的只有她的眼睛,哪怕這眼睛裡也藏著害怕。
再後來發生了什麼她就記不得了,她只知道那一定是不好的記憶,不然她不會那麼害怕。
好在身旁的少年一直在,每每她做了噩夢,在夢裡囈語,少年總會貼近她,源源不斷地往她的手心輸送著暖流。
每當此時,她總會格外地安心。
就這樣,不知過了多久,有一天,她忽然聽到外面風雪的聲音。
巨大的風雪吹打著窗紗,「砰砰」地響,有好幾次她都以為整個屋子都要被風雪掀翻。
還好還好,一切都沒有發生,房子是好好的,她也是。
只是身旁的這個少年好像受了重傷,她已經聞到了好多次血腥味兒了。
她開始想,這個少年到底發生了什麼?是被仇家追殺了?還是摔傷了?
根據她的觀察,少年的傷很嚴重,因為少年已經連這幾日沒給她暖手了,她覺得好冷好冷啊。
這麼想著,她又沉沉睡著,只是這一次,她睡得一點兒都不好,她心裡好像有個疙瘩,她忍不住地猜,少年究竟是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