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祈春轉身,甜甜地喊:「爺爺!」
老人聽著蘇祈春朝他跑過來的聲音,耳朵有意無意地尋著陸之山的位置,心裡莫名地堵。
「我還沒謝謝爺爺呢。」蘇祈春眨著明亮的眼睛,貼著老人。
老人別過臉,「老頭子我可不敢讓纖纖女郎謝我,只求纖纖女郎莫要把我的房子給燒了!」
蘇祈春算聽明白了,老人這還是在記恨她要燒他房子這件事,她挽住老人的胳膊,指天發誓,「爺爺,纖纖錯了,纖纖那時不知道爺爺是這樣好的一個好人。」
「有多好?」老人臉上漸漸升起得意之色。
蘇祈春毫不猶疑地答:「天下第一好。」
老人獨自生活了這二十年,平日裡聽得不是風聲就是雨聲,還是頭一次聽這麼好聽的話,甜得他心裡舒服極了,連著他臉上的皺紋也舒展開來。
「嘿嘿,沒想到你這個小女郎還是很會講話的嘛。」老人眯了眯眼,忽然一笑,「罷了罷了,看在你今日生辰,又這麼會說話的份兒上,老頭子我也送你一份禮物。」
蘇祈春眉開眼笑,「什麼禮物呀?」
說話間,陸之山站到她的身後,他眼上的白布條被風吹得簌簌地響。
只見老人拿出一個木製的小匣子,匣子上刻滿了梅花,每一朵都懸空而立,栩栩如生,足可以假亂真。
「你們拿著這藥丸,再北上去常春縣尋一味名喚半蒼的藥,一起服下,這臭小子的眼就好了。」老人意味深長地對向陸之山的位置。
蘇祈春一天之內得到兩個好消息,她都有點兒無所適從,無法反應了,她磕磕巴巴地問:「真……真的嗎?」
她不敢相信,老人前些日子不是說已經沒藥了,怎麼偏偏今日就有藥了,她記得當日老人說治了眼就會早死,那陸之山會不會也這樣?
想到這裡,她手背到後面,猛地後退幾步,警惕地看著老人。
「怎麼?不要了?」老人晃晃手裡的木匣,也是奇了,「你不是最想讓你的山哥哥好起來麼?」
蘇祈春盯著那木匣,狠狠搖頭,「纖纖不要。」
那木匣子就像是帶著毒的糯米糕,讓蘇祈春既想要又害怕。
老人朝著陸之山的方向轉了轉臉,臉色難看。
陸之山聽了半晌,越過蘇祈春,走上前接過那木匣,「為什麼不要?纖纖不是最想讓山哥哥治好眼睛嗎?」
「可是那會要了你的命!」白梅林的一堆堆墓冢至今還歷歷在目,她不敢,「纖纖害怕,爺爺曾經說治了眼疾,會早死,會折壽,山哥哥不是剛剛才說,要和纖纖一起長命百歲的嗎?纖纖不要這樣,纖纖還想和山哥哥一起變老,你做小老頭子,我做小老太太……」
陸之山握著木匣的手一直在顫抖,他的胸口好似壓了一個極重的石頭,壓得他呼吸都要停止。
「山哥哥,我們不要這個藥了,我們再去想想別的法子好不好?」蘇祈春一步步朝陸之山走近,冰涼的手撫了撫陸之山微皺的眉頭,卻觸碰到他戰慄的皮膚。
陸之山艱難地扯出一絲笑,「傻纖纖,他們會折壽是因為他們不會武功,山哥哥內力深厚,不會有事的。」
不待蘇祈春回答,陸之山回頭問老人,「你說是嗎?」
如果不是知道這藥的威力,老人一定會相信陸之山的話,像陸之山這樣武功高強的人確實世所罕見,但吃了這藥,他的武功不但會變為原來的一成,還會每月受萬毒噬心之苦,而且,為了阻擋這痛,往往需要剜肉放血,將體內聚集的毒素排出才可緩解,他的親人也正是因為忍受不了此痛,自戕而亡。
但現下說什麼也已經晚了,藥陸之山已經吃了,此時不過是在蘇祈春面前演一場戲。
待到了常春縣,拿到半蒼,再吃最後一顆藥丸,陸之山便可以看見了,至於之後如何,全看陸之山的造化。
老人掩飾住自己的苦笑,心口澀澀的,他說過不少謊,可這一次面對蘇祈春,他說得格外難受,「是啊纖纖,你可別被老頭子的話給嚇到了,你山哥哥武功高強,吃了這藥,最多功力下降兩成,不過他這麼厲害,下降兩成也沒什麼的嘛!」
蘇祈春半信半疑,心裡總覺得哪裡不對,卻又說不出來,陸之山湊到她身邊,悄悄地說:「好了,纖纖不要擔心了,沒事的。」
「可……」蘇祈春還欲說什麼,卻被陸之山的手指堵住。
陸之山的食指壓在蘇祈春的唇上,蘇祈春一個字都說不出。
好一會兒,陸之山鬆開手指,一隻手虛虛地滑過蘇祈春的烏髮,輕聲道「放心。」
夜太黑了,要是有人能有一雙穿破黑暗的眼睛,一定可以看到陸之山此刻悲涼的笑。
翌日,蘇祈春很早就醒了,一個晚上她都沒有睡好,她的腦海里總回想起老人說過的話。
會早死,會折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