興帝並沒有她想像中驚訝的反應。
他只是思索著,緩緩點頭,最後說道:「果然如此。」
薛情不明白了,「陛下何出此言?」
興帝笑道:「女士有所不知,那日你走之後。你所說的禍亂之人便自己送上門來了。」
他說起那日情形。
薛情走後,凌雲進去後出來,接著便是那禍亂之人。他聲稱二皇子作惡多端,應以國法處置。就算不能,也必不能讓他成為太子,如此國將不過國,必定走向滅亡。
「他竟敢說這種話,出言詛咒重國。如此,便應了女使你說的『熒惑詭秘,軒轅外泄,撼動紫微垣』。」
接著他慶幸道,「我當即便處死了他,才破了危機。不過說到底,還得多虧女使提醒。」
薛情心中頓時感到一股冷意,面色變得十分難看。還好帷帽為她模糊了表情,不至於被興帝發現不對。
說完,薛情從書房退出來。
她在御書房門前的空地等人,來回地踱步。看似在欣賞風景,實則心中已經一團亂麻。
方才興帝所說之事,在她的腦子不斷重複:都是你的功勞……多虧了你……
凌雲不是沒告訴薛情那清官慘死的事。只是那時他們只當興帝殘暴,喜怒無常,所以他才撞上槍口,不幸而已。
今天薛情才知道,是自己害死了他。是自己的小聰明未成,反倒害了一個忠勇直言的好官。
她調整呼吸,讓自己不那麼急促,放慢步子,深深嘆一口氣,「為什麼……」
沒多久,方才那個儒雅的青年男子停在薛情面前。
他彬彬有禮鞠了一躬,「女使,請帶我去見她。」
薛情這才從亂麻中掙脫,有些驚訝,脫口而出,「是你?」
他溫柔笑應,「正是在下,石縣縣令——蕭朗。」
石縣,薛情有所耳聞。
那個地方離皇城遙遠,很是偏僻。縣上既無肥沃厚土,也無經商市集。整個地方四面環山,是令人聞之退卻的貧苦之地。
這種地方向來是朝廷貶謫官員所派之地。不過蕭朗不同,據說他當時是主動請纓,至今皇城內仍有贊他的佳話。
薛情雖然好奇其中緣由,但沒有過問。她抓緊時間,藉口占算帶著他往欽天局去。
路上,四個人抬著鐵籠路過,裡面押著一個犯人。隨之的太監在念叨著『徐巍』,似乎是他的名字。
雖是犯人,但他穿戴整齊,和外面的人無差,只是面容憔悴。他雙腿無力,在裡面倒著。
「這……」蕭朗見之,欲說些什麼。
薛情連忙打斷了他話,帶著他走,小聲提醒道,「莫惹禍事。」
他看了幾眼,跟薛情離開,不知是被嚇到還是怎麼,玉容下添了緊張。
走出一段路後,他平靜些,主動問起星紀近況,「她在宮中過得如何。」
薛情沒有回答,只是告訴他,「等大人見到了師傅,親自問吧。」
他的嘴張了又合,抬起的手放下,笑了一下,答曰,「好。」
*
欽天局內,木棉枝丫安靜生長,從廊旁伸進廊間,嫩綠之枯枝蜿蜒。
星紀坐在廊間,趴在一旁欄杆上,手指撥弄那寸綠。
她宛若無人,喃喃:「花都落了,才開始長葉。」
比起她無事發生模樣,華蕪姑姑好像更期待這次見面。她不停向門外張望,焦急道,「他們這時還沒來,會不會出了事。」
星紀只是抬頭看了一眼門口,又繼續呆呆看那綠意,「皇帝召見他們,說得久了些,也不一定,莫急。」
隔了一會兒,華蕪看見門前出現兩個人,激動拍她肩,「來了。」
星紀抬眼。
是他。
那個翩翩少年郎,如今已不似當年年少。但他眉眼間溫柔未變,還如當年初見,令她心緒漾漾,眼神波動。
恍惚間,她褪去皺紋,眼睛變得明亮,仿佛回到了從前。
那時她正值芳華,十七歲。
皇城十七歲的少女,正是議親時候。若相看對眼,定了緣過了帖,便可籌備婚禮,幾年之內就可成親。
清晨,她剛睜眼,便聽到哥哥的喚。
「徐明月,該起了。忘了今天是什麼日子了嗎,爹可等著呢。」
隨之而來的,還有連連的敲門聲。
她掀開被子,懶懶披上衣服,「知道知道,別敲了哥,這就起來了。」
她打開房間門。
門外正是盛名的才子徐緩之,不遠處,還有一個人走來,正是首輔徐巍。
而她,她是首輔之女,也是當今才子的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