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玄呆呆地張了張唇,揉了揉眼睛,還以為是自己眼花:「不可能呀,方才我路過時,明明擠得水泄不通。」
登時,裴玄想起夜裡流雲總拽著她說得那些神鬼志怪。流雲故作陰惻的聲音迴蕩在耳邊,被她拋之腦後的各種奇說,一股腦又記了起來。
裴玄渾身嚇得一抖,汗毛倒豎,拔出劍就竄上馬背,「死流雲!你個烏鴉嘴。」
容梔探出頭來,見她神經兮兮地在碎碎念,無奈道:「阿玄,你莫怕。不過是衙役清了路,沒有什麼鬼神。」
裴玄「哦」了一聲,這才機械般放下手中利劍,還沒坐穩,她倏然痛苦地捏住了鼻子,「啊啊啊,什麼味道!好臭。」
像是她同裴郁在三伏天殺了幾十個人,又沒有及時處理而散發的腥臭。
方才隔得遠沒發現,湊近了那腥臭味愈發明顯,似乎還夾雜著眸中腐爛的濕氣,陰陰沉沉。
容梔用絲帕捂住口鼻,眉毛幾乎蹙成一團。如此濃重的臭味,怪不得方圓幾里人都不見。
謝沉舟面色也不大好看,卻還是強撐著扶住容梔,幾乎是瞬間的,兩人迅速抬眸對視一眼。
「是屍體腐壞了。」他柔聲拍了拍容梔的脊背。
此般嚴重的臭味,得要腐壞到何種程度。容梔緩過神來,擔憂道:「下去看看。」
只見一個李四唉聲嘆氣地站在門前,正指著小廝劈頭蓋臉一頓痛罵。「你會不會幹事?飯白吃了!連個女人的攔不住。」
他一身錦緞華服,本該是雍容貴氣的,可惜那華服上爬滿皺褶,細看還沾著星星點點的塵土。
「李掌柜,又見面了。」容梔冷聲喚他,笑意不達眼底。
李四不耐煩地抬眼,正欲斥罵,「滾開!沒看到我正忙……」他瞥見容梔,面色一驚,旋即換了副諂媚的笑容,迎上前道:「這不是明月縣主嗎?竟然屈尊駕臨我這和春堂,真是蓬蓽生輝!」
他絞盡腦汁地拼湊了一連串成語,也顧不得是否恰當,只是一味地想要討好她。
上次得罪了明和藥鋪,害得他這和春堂,從一棵穩穩噹噹的搖錢樹,變成了那些刁民茶餘飯後的笑柄。
此地不宜久留,屍氣入體恐會染病。
謝沉舟遞過帷帽讓容梔戴上,而後沉聲質問道:「發生了何事,致令街上臭氣熏天。」
「哎喲,瞧我眼拙,這不是明和的掌柜麼!」說著,李四就想伸手攬住謝沉舟的胳膊。謝沉舟側身一躲,掩住眼底的嫌惡。
李四自討沒趣,只得訕訕收回手:「上次純屬意外,我們兩家啊,以後親如兄弟。」說罷,他笑得牙不見眼,頃刻間把方才的不快忘個一乾二淨。
周圍那幾個小廝也不知李四訓斥完沒有,戰戰兢兢地不敢動。李四氣得食指繃直,指著幾人怒道:「唉唉唉,你們幾個,還愣著幹什麼,抬水去掃了啊。」
和春堂正廳的地上有幾個泥印子,像是車輪壓過留下的痕跡,似乎就是臭氣的來源。
「真ta娘的晦氣!」李四搓了搓手,這才咬牙切齒道:「今日和春堂來了個瘋女人。說是她家漢子被我醫死了!你說有沒有病?」
這些方才裴玄同他們說過了,容梔沉默不言,等著李四繼續往下。
「她家漢子只是有些輕微發熱,夏日裡常有人中暑,算不得稀奇。我詢問那漢子的病史,夫妻二人卻言辭閃爍,含糊其辭。我便開了一劑保清丸給她,誰承想沒幾日便一命嗚呼了。」
「她便來和春堂鬧事,誣陷我害死了她的丈夫,讓我以命抵命。這種人不過是想要訛詐錢財罷了,我給了她不少銀兩,她卻反口說我羞辱於她。」
李四越想越氣,抬起腳猛地向正廳的實木凳子踹去。誰知他剛一碰到,就抱著腳哀嚎起來。
裴玄是個急性子,聽著李四講了半天,除了唾沫橫飛,是一點都沒提到重點。她催促道:「且不論那男的是不是你弄死的,這又跟鋪天蓋地的臭味有什麼關係?」
「哎,什麼叫我弄死的!」李四瞪直了眼,又被她腰間鋥光發亮的佩劍逼得退了回去。
「她就是個神經病!」李四氣道:「天不亮就把她漢子的屍體抬來何春堂放著。我一進來就嚇個半死!你說這天漸熱起來,捂了整整一天,能不臭嗎!」
李四因那女子屢屢吃癟,漲得面紅耳赤,人在氣急時所說,往往都是真話。且和春堂小廝連連點頭,替李四作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