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這匕首確實鈍得厲害。謝沉舟不是說要送把新的給她麼?在市集買一把需要這麼久?從春入夏都沒買到。
她漸漸失去耐心,索性用了狠勁,邊割邊拽,終於在手被勒出血痕時,如願以償割斷了雞血藤。
顧不得手上疼痛,容梔小心翼翼地攥著就往回跑。腳踝處倏然傳來一陣刺痛。容梔撩起褲管一看,原是天色昏黑,不知何時被荊棘劃傷了。
這點小磕碰不算什麼。前世瘟疫,全身肝腸寸斷之痛她都沒掉眼淚。她咬了咬牙,跌跌撞撞回了山洞。
待磨好草藥敷到謝沉舟傷口處,汗水已經浸濕了她的後背。沒有鐵杵,只能用衣衫裹著洗淨的石塊,一點點地碾磨。
不能再讓他昏迷下去,否則絕對挨不過今夜。
容梔又夾了根雞血藤放在他鼻尖。被強烈的腥鏽味刺激,地上的人終於輕眨著羽睫,而後幽幽轉醒。
他劇烈地咳嗽著,迷迷糊糊地抓住了容梔的手腕,「這是……在做夢嗎?」
他羽睫間斂著水霧,一動不動地盯著她瞧,生怕一閉眼,容梔就會消失似的。
同謝懷瑾對峙時她面不改色,同商九思嗆聲時她也巍然不動,可如今謝沉舟鮮活地出現在她眼前,心中那口強撐著的氣,突然一股腦湧入了鼻腔。
容梔喉頭一哽,聲音已然帶上哭腔:「謝沉舟!你知不知道我為了救你,費了多大的力氣?這件衣裳可是用御賜布料製成的,就這樣給你當襯布了!」
謝沉舟明顯愕然。
他怎麼也沒想到,醒來阿月說得第一句話會是這個。他哭笑不得道:「都是我的錯,你放心,我一定想法子賠你件更漂亮的。」
容梔吸了吸鼻子,冷哼一聲,「誰要你賠?你一年的例錢都不夠一寸的。」
他溫和一笑,並不反駁,撐著身子半坐起來,伸手替她把亂了的髮絲撥至耳後。「別哭,不值得。」
情緒稍稍平復下來,她遞去水囊,「謝懷瑾說你是被山匪所傷,而後下落不明。」
謝沉舟舉著飲了許多,有溢出的水漬順著脖頸流下來,一直沒入恥骨人魚線深處。
他像聽到了什麼笑話,輕嗤一聲,「你信嗎?」
容梔搖了搖頭:「可他們信。」有隋陽郡主給謝懷瑾撐腰,就算真查出來什麼,也不過隨便拉個替死鬼。
趁著她發呆,謝沉舟自然而然拉過她的手,「不重要,謝氏大廈將傾,只需再添一把火,就會毀於一旦。」
她沉思一會,忽然眯了眯眼,「這把火,鎮南侯府來添如何。」把玉璽暗中交給謝懷瑾,然後再不慎走漏風聲。畢竟沂州到江都路途遙遠,生了變數他們也只能吃下這個啞巴虧。
「屆時謝懷澤也會受到牽連,你捨得?」
她賭氣般縮回手,戳了戳他腹部的傷口,不答反問:「你明明都知曉,何必一再試探我?」
謝沉舟立時皺了眉,不由分說地將那不安分的手捉至胸前,「你受傷了,怎麼弄的?」
「還不都是因為你!為了給你摘藥,我腳踝也擦破了。」說罷,她捲起一截褲腳。那段纖細瑩白的小腿,就這樣一覽無余。
那抹紅痕燒紅了他的雙眼,也一併燃盡了他的理智。他眸光深深地望著她,眼尾瀲灩著薄紅,呼吸也開始紊亂。
容梔一頭霧水,不明白他這是什麼表情。剛要放下褲腿,謝沉舟突然俯身,小心翼翼地握住了她的腳踝。
整條腿倏然橫跨在了他的腰間。
腿上溫熱一片,減輕了傷口的鈍痛。好不容易壓下的心跳,又不聽話地咚咚作響起來。她清冷的眼眸中羞赧一片:「你做什麼,快放開!」
他垂下眼睫,眸中暗沉滾滾,「答允過縣主的,恕沉舟要失約了。」
想要退回門客與主子的關係,他做不到。
隨著這句話一起落下的,是一枚輕柔的吻。比方才在沼澤,拽著她強壓上來的那次更溫柔。如同一場旖旎的夢。
就這樣似羽毛輕掃而過,沉沉落在了她的心尖。容梔大腦有瞬間的空白。
他埋在她的腳踝處,拿出藥膏均勻地抹揉開。而後緩緩抬眸,笑意融融地仰頭望著她。
不帶一絲情慾,是純粹的,憐惜的,充滿欣賞的仰慕。
她心念一動,就著這個姿勢跨坐下去。伴隨著男人眼裡清晰可見的驚愕,她難得地笑了。
「謝沉舟。」她撐住他的胸膛,眼底坦坦蕩蕩,「你昨日問我,救你同救謝懷澤,是不是一樣的理由。我收回那句話。」
「留在侯府,繼續做我的門客;還是知曉答案後,離開侯府,二者只能擇其一。」他還記得她說這句話時的神情。冰冷決絕,毫不留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