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九思自己給自己搖著蒲扇,笑得如同偷了腥的貓:「謝二郎心悅你。」
容梔冷冷地端坐著,面色不虞。
所以這是給謝懷澤當說客來了?沒記錯的話,昨日謝懷澤親口承諾,此後不會再因男女之事來叨擾自己。
她心底有了估量,語氣也淡漠許多:「所以?」
商九思全然不覺,吭哧吭哧地小幅度挪動著身子,離容梔更近了些。
「所以……」她兩手撐著腮幫,雙腿晃來晃去:「能不能教教我,怎麼樣才能惹得郎君歡欣?」
自知有求於人,商九思也就不用「本宮」自稱,頗顯出些十足的誠意。
沒料到她所謂請求是這個,拒絕的話一時哽在喉頭,容梔眨了眨眼,竟無語凝噎。
商九思又自顧自洋洋灑灑地解釋了一大堆,「你知曉的,我同子通自幼有婚約在身……可我到了及笄年歲,謝氏為何還不進宮同皇兄提親?」
子通再不來提親,萬一哪日外邦來朝,她被許給了匈奴蠻夷,夫婿死了嫁兒子的那種,至死不得回京可如何是好。
「為何會說謝二郎心悅於我?」在回應她的提問之前,容梔是確有不解。
謝二郎並未說過心悅她,況且他們不過幾面之緣,為何就能確定心意。
他們對彼此的了解,除了姓甚名誰,身世背景,或許就只有一個商醉。
商九思打趣道:「他是個單純的,哪藏得住心思,全都寫臉上了。我同他見面這兩日,三句話里有一句是你。」
倘若這叫做心悅,那麼謝沉舟呢?他會同別人談論她麼?他的心思也如謝懷澤般顯而易見麼?
他們從未剖白過心意,甚至於山洞那夜,她一度想要戳破那層窗戶紙,也被他的明知故問而糊弄了過去。
「抱歉,」容梔斂下神色,歉意道:「我似乎幫不了你。」她什麼都沒做過,無論是對謝懷澤,亦或是謝沉舟。
「不行,」商九思不依不饒,只以為是她故意藏著掖著,「你必須告訴我些什麼。謝懷澤與子通是親兄弟,他們喜好定然差不到哪去。」
容梔努力地想了又想,終究尋到了唯一算是她主動給過謝氏的,「不若你也畫些畫像送去給謝懷瑾。」
「畫像?」商九思努了努嘴,竟不知從何處摸出本小冊子,「有筆墨嗎,我要一一記下。」
容梔看她於紙上工整落筆,疑惑出聲:「記什麼?」
商九思忙不迭地掰著手指數道:「是正臉,側臉,穿得什麼樣式的衣裳,這些細節我通通都要。」
商九思是個急躁的,可如今卻願意忍著酷熱,甚至不願讓侍女代筆,堅持親自動手。
容梔啞然失笑,「為何這般上心?郡主是對謝懷瑾一見鍾情?」
「是啊。」商九思聞言抬眸,似是想到什麼,她突然掩唇嬌嬌笑了起來,眼睛彎成兩道月牙。
「子通救過我的命。少時我於御花園貪玩,不慎失足落水,是他不顧安危縱身一躍把我撈上了岸。」
謝懷瑾年長她幾歲,那時她撲騰著被水吞沒。是他從水底潛至她身旁,不由分說將她緊緊抱起,帶離窒息的苦痛,簡直有如龍宮神袛般降臨。
此後春秋更迭,她的心意有如匪石,從未動搖分毫。
「縣主應是沒有遇到過這麼一個人。」她有些憐惜地感嘆道,「救命之恩,當然要以身相許。」
救命之恩?容梔雖不贊同以身相許這個說法,終究是被她勾起些回憶里已然模糊的往事。
「我少時倒也救過人。」提前陳年舊事,她終究是軟了神色,嗓音也柔和不少。
那時阿爹還未加封鎮南侯,她也不是明月縣主。
先太子事變,阿爹倉促上京護駕,途中把她託付給了黎瓷。而阿娘陪他一同往京城趕去。
群狼環伺,朝中局勢瞬息萬變,阿爹唯恐有地方官吏將領生出異心,抓了容梔脅迫於他,便讓黎瓷同她於荒無人煙的曠野駕車而過。
「那年冬天很冷,大雪覆蓋了整個山嶺。」即使過了許多年,其中諸多細節記不清,她依然能想起那時瑟縮在馬車中,凍得發抖的窘迫。
「閣主,」花廳之外,流雲小心地喚謝沉舟,「您走錯了,出府的路在這邊。」
視線被血翳遮蔽,他看不清楚,只得僵硬地點了點頭,而後似乎轉了個方向,實則卻是走錯了路,反而朝往花廳踱步而去。
流雲囁嚅著唇兩股顫顫,卻是沒勇氣再出聲提醒。
這懸鏡閣主身上血腥味好重,莫非就是裴玄所說的殺氣!
似乎越走越不對勁了……謝沉舟搭上腕間機括,想通過箭矢射向房梁的聲音辨別方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