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梔正想安慰她, 流雲卻抬著剛插好的花盆路過。她循著兩人目光看去, 訝異地瞪了瞪眼。
衛蘅姬樂了,還以為自己身上沾了什麼泥漬,朝流雲笑道:「哎,小娘子,你驚訝什麼呢?」
流雲自知失了禮節,正慌亂地想要下跪請罪, 衛蘅姬又急忙道:「你這是做甚?我又不是商九思那個刁蠻任性的, 不會輕易罰你,你且說便是。」
流雲忐忑地用餘光瞥了容梔一眼, 得到她肯定的眼神後,她才大著膽子開口:「回衛娘子, 只是從前謝二郎也送了侯府一盆梔子,那梔子如今已轉贈他人,流雲便以為自己眼花瞧錯了。」
容梔面色雖淡淡, 但依舊為流雲解了圍:「流雲很喜歡那盆梔子,我送走後,她還暗暗抹淚。」
衛蘅姬抬著下巴想了半晌,突然一拍手道:「聽我阿爹說,他之後托人想再買一盆,結果那人說這花如今是有價無市,想買也買不到。」
她說到最後泄了氣,有氣無力地埋怨道:「都怪那懸鏡閣,好端端把花買斷算什麼?」
容梔仔細一想,倒也不覺奇怪:「有醫書記載過,梔子入藥可以明目清肝。」容梔現下還記得在一本古籍上,有個極其誇張的事例。
那病患每月眼角流血,數日不斷,病發時雙目赤紅,有如血月。後據說在神農氏的引導下,服用四十九日梔子散,終於病癒不復發。
衛蘅姬不懂藥理,容梔憂心說出來嚇著她,便也只提了自己的猜測:「懸鏡閣也是醫館,許是研製什麼新的藥方也未可知。」
誰知衛蘅姬並不言,而是笑得牙不見眼,雙眼放光地盯著容梔,唇邊梨渦深陷下去:「阿月,你真厲害,什麼都知曉。也不知誰那麼好命,能得你垂青。」
「逐月郎君雖家室差了些,但長得俊俏,又能替你搭理藥鋪,劍法還了得。」衛蘅姬越說,越覺得謝沉舟與容梔就是天生一對。末了她還不忘拉踩一把:「哼,總比那個什麼謝氏二郎君好。」
話音未落,水榭假山後鑽出來抹倩影。
商九思今日打扮得十分嬌艷,髮鬢上別了兩朵重瓣薔薇,顯得雙腮飛霞。
可惜此時她皺著柳眉,上挑的狐狸眼幾欲噴火:「哎哎哎,衛蘅姬!」
商九思指著衛蘅姬,哪還有方才跟在謝懷瑾身邊的嬌怯樣:「你是不是瘋了!對本宮嚼舌根子也就罷了,子通哥哥你也敢亂講!」
衛蘅姬母族是京城世家,祖上家業不比謝氏薄,如今宮裡還有個衛貴妃,更是如日中天。她從前沒少去京城,跟衛蘅姬更是一言不合就開懟的冤家。
那日在居庸關,阿爹也在,衛蘅姬特意給商九思留了些薄面,沒成想她竟還真以為自己矮了她一截。
衛蘅姬也不慣著,捏著嗓子就學她:「我說的是謝懷澤,你同你的子~通~哥~哥~上趕著湊什麼熱鬧?」
商九思不怒反笑:「你就是嫉妒本宮!嫉妒本宮有子通,而你的婚事八字還沒一撇。」
「婚事,」衛蘅姬仿若聽到了什麼笑話,一時脫口而出:「你都及笄多久了?謝懷瑾要娶你早娶了。告訴你!他不會娶你了。陛下……」
商九思臉色大變。
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衛蘅姬抿緊了唇,面上也有些尷尬。
她同商九思再怎麼鬥嘴,也不會拿著對方痛處戳啊。
「對不起,我,我口無遮攔慣了。郡主,請您責罰我。」衛蘅姬急忙認錯。
誰知商九思只是僵了一瞬,便又恢復如常,還嬌笑著道:「道什麼歉,你有沒有點骨氣?」
連日的相處,商九思早就把容梔當成了自己的閨中好友。她說不過衛蘅姬,只得氣鼓鼓地抓著容梔小臂,嬌嗔道:「阿月!你說說,這是什麼人!敢對本宮大呼小叫。」
衛蘅姬緩過來些,也想借著打趣把話題揭過去,別弄僵了氣氛。她躲在容梔身後,笑著同商九思做鬼臉。
容梔卻在見了商九思的第一眼,面色就有些古怪。
往日她早該被這兩冤家吵得頭疼,不動聲色地抽回手。今日卻只呆呆地任由商九思拽著,不管二人如何呲牙咧嘴,她都一副失神的模樣。
衛蘅姬說得沒錯。這門婚事成不了。謝氏四世三公,這樣龐大的世家為何在商世承繼位後卻隱隱失勢?
因為商世承忌憚。他容不下任何一個強盛的世家,無論是詩書禮易,還是行軍打仗。他不會容忍謝氏做大,更遑論與商九思聯姻。
一旦謝氏有機會迎娶大雍朝唯一的郡主,謝氏就會翻身,再想打壓便難如登天。
小臂上少女的手軟嫩溫熱,絲毫不像體虛的症狀。容梔倏然想起今日裴玄帶來的那包藥渣。
或許,是她判斷失誤呢?容梔存著一抹僥倖,反手就握住商九思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