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雲道:「您若是不願與殿下說親,奴婢這就收拾盤纏,我們回沂州便是。」她左思右想幾日, 實在不明白,倘若不喜,縣主為何不拒絕秦老夫人的提議,何必要給自己找不痛快。
容梔哭笑不得,方明白過來,流雲這幾日的反常是為何,便問道:「天醫節將至,我回去做甚?」
流雲疑惑道:「可是,您難道真的要嫁給殿下?」
「誰說我要嫁?」她嗓音淡淡:「秦老夫人只是願意為我說親,又不是拍板教我嫁與他。」
指婚是只有聖上才能做的,秦老夫人就算摻和,最多也就是以誥命夫人的身份向聖上提議罷了。
流雲似懂非懂,心中還有疑惑:「那縣主為何要答允?若是被人發覺您的身份,您豈不是有危險?」
容梔回答得很快:「我隱瞞身份,就是怕以我為要挾,連累阿爹。隴西到皇城快馬加鞭,少說也要半月,到時天醫節都結束了,我早就離開隴西。聖上就算察覺,又能如何?」
商世承縱然想派人來抓她,又如何能得知她的行蹤?
她繼續道:「但是天醫節,明和藥鋪必須勝任。秦老夫人既成了為我說親的人,自然也要對我格外照顧。」
不過是暫時接下說親的名頭,就能成為明和藥鋪更勝一籌的砝碼,何樂而不為。
流雲堪堪聽完,訝異地張了張嘴,半晌恍然大悟,佩服道:「縣主好聰慧!反倒是奴婢愚笨了。」
隨後又想到什麼,她試探性問道:「所以……殿下若時時來找您,您也不會不開心?」
容梔搖了搖頭。這幾年在外奔波,見過形形色色的人。經營藥鋪,遇到的追名逐利,爾虞我詐之事,不比權利場少。
如若她是謝沉舟,她恐怕會比他更狠戾,更不擇手段。況且他並未真正做出什麼傷害鎮南侯府,反倒是他留在玄甲軍的裴郁,幫助阿爹良多。
她雖不能原諒他,卻已真正理解他。
容梔眸色清淺,嗓音辨不出喜怒:「殿下若來尋我,我自會以禮相待。」
卻見麥冬兩手空空,身後跟著數名侍從,衣著打扮皆非明和藥鋪之人。
容梔目光瞥見那些侍從肩上挑著的木箱,似乎塞了滿滿當當的東西送進來。
麥冬躬身道:「小姐,殿下正在院外,說是求見小姐。」
這些木箱,是謝沉舟送來給她的見面禮?容梔略略打量一眼,似乎並無看察的興趣,只招手叫流雲領著侍從,去庫房歸置。
她淡淡「嗯」了聲,算是同意,也不吩咐僕從沏茶。她原地坐了會,忽然又抬手,把另一張石凳上的軟墊拽過,塞到了自己身下。
日光清朗,灑在空氣中,泛起淡金色浮塵。有白光在浮塵中閃過,劈開浮塵,晃得她眼前一白。
容梔眯了眯眼:「他來了,你不許唐突了貴客。」
話落,那抹白光驟然消失。房樑上,長欽端詳了會他那短刃上,刃面反射出的容梔的面龐,而後忽地抱刃落地。
「不好。」他答的乾脆。
「隨你」,容梔不怒反笑:「待會若你雙臂俱廢,我可不會再救你。」
謝沉舟進來時,瞥見的就是這樣一幅畫面。容梔坐在亭中,面前擺了大大小小的藥材,並著一本古籍。她借著日光,一面暖著身子,一面翻找古籍里關於藥材的記載。
日光映照下來,在她側臉打上一層薄而透的金輝,那金輝卻不足以讓她周身暈開暖意,反而更襯得她恬淡冷凝。
他未再近前一步,站在廊下,眼裡噙著笑。
不是謝沉舟不想上前,而是眼前突然橫出一把緋紅斷刃,擋住了他的去路。
「阿……」月還未出口,他從善如流地改了口:「容小娘子。」
容梔停下手中動作,睫羽夾雜著如豆的金輝,淡淡睨了過來。
長欽的斷刃虛虛架在謝沉舟脖頸上,只離了很短一截。容梔並不訝異,無奈攤了攤手:「殿下要怪就怪他,我管教過,是他不聽。」
謝沉舟笑意不減,明明是在同長欽說話,目光卻沒從容梔身上移開過:「要殺本殿,動手便是。左右本殿今日沒帶侍衛,無人能阻止你。」
長欽啐了他一口,無奈謝沉舟只輕輕一退,便輕而易舉躲開。
長欽恨恨地盯著他:「一口一個本殿,你是真的認賊作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