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你怎麼過來了?這裡一點兒都不養人!」
謝家沒有食不言寢不語的規矩,謝媛在謝危面前也從不拘著性子,甚至有些耍脾氣似的用筷子戳了戳碗底,眼底露出深切的擔憂。
她就坐在謝危左手邊,謝危抬手摸了摸她的頭,笑而不答,反問道:「圓圓,有外人看著呢。」
這句「外人」咬字極輕,謝媛沒察覺什麼,但王庭之卻是手指頓了頓,聽出了其中的意味深長。
他放下筷子,抬眼看過去,正對上一雙似笑非笑的眸子,看似溫和,卻暗藏鋒芒。
「子敬,見過謝家兄長。」他起身,舉杯而敬。
謝危眼底的笑意淡了淡,還未開口,就見謝媛疑惑地側首。
「子敬?」王二姐姐的名諱原來是這個嗎?
謝媛想了想,青綾的情報中,只有王二姐姐喜好女子,似乎也沒提到她的名字。
這段日子她也習慣了喚「王二姐姐」。
來了興致,謝媛湊過去。
「哪兩個字?」倏地她又回頭,撇嘴,對謝危道,「大哥,你不許偷看。」
謝危一臉看好戲的模樣,點頭,繼續用膳,王庭之看著被推過來的茶盞,低垂眼瞼,手指沾了沾茶水,一筆一划緩緩寫出「子敬」二字。
謝媛盯了半晌,若有所思。
王庭之與謝危你一筷我一箸,室內安靜地能聽見筷子不經意碰到盤碗邊緣的清脆聲響。
「圓圓,想什麼呢。」謝媛的腦門挨了一彈指,她皺眉看過去,謝危給她夾了一塊紅燒豬蹄,道,「飯菜涼了。」
「最近費神了,都瘦了,來,多吃點,補腦。」
謝媛斜眼瞪過去:「大哥,你罵我!」
「沒有,這是關心。」擔心你被騙。
謝媛還想拌嘴,見謝危面色不太好,壓抑地低咳了兩聲,抿了抿唇,「哼」了聲,飛快地啃完豬蹄扒完飯。
「近日軍務繁忙,可能抽不出身陪大哥。大哥若想出門逛逛,等明日讓王二姐姐陪你。」
擔心誤會,她又多嘴加了句:「北境民風開放,不比京城吳郡,就算你倆勾肩搭背,也沒人誤會。」
謝危挑了挑眉,瞥了眼沉默的王庭之,嘴角彎了彎。
「好,一切依圓圓大將軍指揮。」說著,他又朝王庭之道謝,「勞煩王二小姐了。」
王庭之有些食不知味,放下筷箸,表面上一派雲淡風輕,優雅從容。
「我乃將軍部下,未將軍分憂乃份內之事,談不上『勞煩』一說。」
「受人之惠,不可忘報。況且,王二小姐聽從的是圓圓,非在下。道一聲謝,不為過。」
謝媛翻了個白眼。
「打住打住,大哥,王二姐姐,這裡是北境,求你們別在我面前打機鋒,我聽著難受!」
「好。」謝危摸了摸謝媛的後腦勺,有些忍俊不禁,輕聲道,「謹遵大將軍法旨。」
「大哥!!!」
謝媛沒好氣地抬高了音量,謝危見她有些惱羞成怒,連忙舉手做投降狀。
「好好好,不說了,大哥錯了。夜深了,你們回吧。」
直至兩人的身影消失在院門外,青書才匆匆捧著痰盂而來。
謝危撩了撩眼皮,擺了擺手,青書又退回一步,抱著痰盂眼眶發紅,瞅向院外。
「公子,小姐他們離開了。」
「再、咳咳咳……」謝危斷斷續續地咳了幾聲,雙手抓住椅背,道,「再等等。」
半盞茶時間後,他終於撐不住,抱著痰盂咳吐出一口又一口鮮血。
「公子。」青書顫抖著雙手,快要哭了出來。
怎麼服了藥,這血還是一日比一日吐得多。
「無礙。」咳吐完有些脫力,謝危抬了抬手,安慰道,「人,總會有這麼一天的。」
「扶我去床上,這裡收拾收拾,仔細不要讓圓圓發瞧見。」
院子隱蔽一角的屋檐上,謝媛眼中淚花在打轉,她抬了抬頭望天。
不能哭。
大哥,一定會好起來的!
悄無聲息從牆角掠過,吩咐山伯無事不要去打擾謝危,她趁夜色,返回北境軍軍營。
將軍府西苑。
王庭之坐在屋頂上,看著謝媛的背影離將軍府越來越遠,他打了個手勢。
「指揮使。」
一道黑影落在他身前,低頭拱手。
「城內的眼線,撤走五成。」謝家沒一個傻子,他們知道瓜州城有探子。
他也知道他們知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