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是午後三點左右,最是酷熱的時候,孟清淮已經被曬得有點站不住,他胸口很悶,太陽穴突突地跳,眼前的世界金黃一片,爬起來密密麻麻的黑點。
仿佛有一團冷氣包裹了他,他後背的冷汗順著脊椎往下滑,胃裡翻江倒海,他看清了蘇韻有些委屈的神情,伸出潮濕的手想要去碰一碰她,但還沒碰到她,蘇韻就躲開他的手上了車。
她妥協了。
為了他的傷口。
孟清淮心口卻像是堵了一團硬邦邦的東西,難受得他幾乎要窒息。
他有些明白了事情的原委,也明白過來,小韻受了委屈。
而她之所以受這些委屈,似乎都是因為他。
————
回到別墅,賀燕給孟伯遠打電話讓他回來,蘇韻悶不吭聲地上了樓,劉姨給孟清淮處理傷口時看著他慘白慘白的臉,關心地問他:「小淮啊?你除了這裡痛還有沒有別的地方痛?怎麼臉白成這樣。」
孟清淮搖頭。
他沒有上樓去找蘇韻,而是等著孟伯遠回來。
孟伯遠剛一到家,賀燕還沒有出聲,孟清淮就撐著沙發站了起來,他走到了孟伯遠面前,表情有幾分嚴肅:「爸爸,你為什麼要把買房的事情說出去?答應了小韻的事情,你為什麼辦不到。」
孟伯遠已經知道了事情的經過,他看著孟清淮,皺眉:「你倒質問起我來了,你以為我願意去做這種事情?還不是為了你?」
「為了我什麼?」
「跟你說了你也不懂。」
孟清淮有點生氣了:「我是不懂,但是你做了錯事,你是不是應該去和小韻道歉呢?」
孟伯遠沒有應聲,他轉身朝嬰兒房走,孟清淮攔住了他:「不准你去看弟弟,你先去找小韻道歉……」
孟伯遠繞開孟清淮:「我不會去和小韻道歉的。」
賀燕聽到這話,走過來:「伯遠,這話是你說漏了嘴,你是應該去道歉。」
「我不是說漏了嘴。」孟伯遠看了看四周,臉色也沉了下來:「我是故意說出去的。」
孟清淮聽到了他的話,臉色赫然一變,胸口竄起一陣火:「你為什麼要——」
孟伯遠聽到他一而再的質問,也有些火大:「為什
麼為什麼,你除了問為什麼你還會什麼!你以為我和你媽為什麼給小韻買房子?我冤大頭嗎?她又不是我的親生女兒,她要是不嫁給你,我們養她這麼多年難道真就白養了?!」
孟清淮忽而怔忪,他臉上血色褪盡,卻不是為自己,而是為蘇韻:「她有喜歡的人,她不願意嫁給我,你憑什麼不尊重她的想法?」
「就憑我養了她這麼多年,她既然接受了我們這麼多年的資助,她就沒有資格談什麼自由,一切都是有代價的,她要是不管你,她就是白眼狼!不光我會這麼說,所有人都會這麼說,再說了,小淮,小韻她是放不下你的,她很心疼你的啊,只要你求她,你主動去纏著她,你告訴她你沒了她就不行,她一定會——」
賀燕沒有想到孟伯遠會在這種時候把這些話全部挑明,她想讓他別再說下去,但她下意識抬眸,仿佛預感到什麼似的,看清了站在三樓欄杆處的蘇韻。
那只是一道一閃而過的人影,賀燕甚至還沒有反應過來,樓上傳來了一道關門聲。
所有人都怔住,孟伯遠也僵住。
唯一不明情況的,只剩下孟清淮。
他被孟伯遠的話氣得發抖,整個客廳里,迴蕩著他呼吸的雜音:「你們給小韻錢……難道不是因為,她救過我嗎?哪怕她沒有救過我……可是這麼多年的感情呢?你們明明說的是,把她當成親生女兒的。她不喜歡天天和我待在一起,我為什麼還要去纏著她讓她不高興……」
孟清淮呼吸越發急促,賀燕以為他是哮喘犯了,連忙讓劉姨去給他找藥,但藥還沒有找過來,他忽地站不住,扶著沙發靠背開始喘息。
賀燕想要去攙他,剛一觸碰到他,一滴鮮紅的血濺在了她的高跟鞋尖。
賀燕和孟伯遠臉色都是一變,孟清淮眼神開始渙散,鼻血不受控制地往外流,他中暑的症狀愈發嚴重,似乎再也撐不住。
但即便是在痙攣,他也強打著精神想要上樓去:「你……你不和小韻道,道歉,我去。」
他伸手抹了一下臉上的血,抹得手上一片血紅,賀燕提腿就給了孟伯遠一腳:「你還發什麼愣!開車!送小淮去醫院!」
她和劉姨一起來扶孟清淮,想要帶他出門,孟清淮不知道哪裡來的力氣,他推開她們,聲音嘶啞乾澀,每說一個字,就有血腥氣朝他喉嚨里倒灌:「我不去……我要和小韻道歉……」
他知道,小韻現在還在生氣,他如果不去和她道歉,不去取得她的原諒,那她會離開的。
他全然顧不上身體的極限,拼了命地維持神智的清醒,想要上樓去見她,想要和她說話,和她說對不起,讓她留下。
哪怕爸爸真的不愛她,哪怕全世界的人都不愛她,可是他是愛她的。
他很愛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