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沒有往回躲,而是踮了踮腳,手掌撐上那坑坑窪窪的水泥欄杆。
口袋裡,手機第不知多少次開始震動。
她想要拿出來掛斷,卻看見了屏幕上閃爍著的奶奶兩個字。
奶奶……
她像是驟然被這兩個字驚到,迅速而又果斷地把手機扔出去很遠,但踮起的腳尖卻不受控制地回落,她膝蓋赫然發軟,跪到了地上。
「小韻,為什麼跪在這裡?」
某人清亮又純粹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她匆促地轉過頭,仿佛在昏黃的燈光下看見了他的影子。
他走到她的旁邊,朝她彎腰,伸出手來摸她的頭,溫潤的眸子裡是緊張她的情緒:「小韻,是摔跤了嗎?膝蓋是不是很疼啊?」
她看著他,瘋狂搖頭。
他蹲到她的面前,伸手來攙扶她,蘇韻伸出雙手,想要去摟他的脖子,但卻撲空,趴到了地上。
淚水順著鼻尖往下淌,觸到地面,將灰塵打濕。
在樓道忽明忽滅的燈光中,她仿佛又聽見了吱嘎吱嘎的聲音,看見了在頭頂搖晃的三葉吊扇。
那間陽光斑駁灑落的教室里,她攥著桌沿,朝孟清淮靠近。
在她即將湊近孟清淮唇邊時,窗外,忽而有人路過。
她被嚇了一跳,想要親吻孟清淮的念頭迅速被世俗帶來的恐懼抹除,她在撲通撲通的猛烈心跳聲中轉過頭,看見了一個陽光帥氣的男生。
她聽見他的朋友叫他,秦璋。
她倉皇地為自己尋找心臟猛烈跳動的理由,在排除中暑和孟清淮之後,她開始篤定,她對秦璋,一見鍾情。
——
孟清淮的葬禮,蘇韻沒有到場。
洛文彬死了,她親手殺死的,跑是沒得跑的,她也沒想過跑。
念書的時候,同齡人總是念
叨讀書就像坐牢,但真正坐牢的時候才知道,還是上學稍微仁慈一點。
至少可以請假回去參加親朋好友的葬禮。
現在卻是不行。
開庭那天,來了很多人。
在等待開庭前的這段時間,她都住在看守所里,頭髮被剃得很短很醜,穿著難看的衣服,開庭這天,她也這麼去了法院。
進入審判庭的那一刻,所有人都在看她。
她帶著手銬被押去她應該坐的位置,並不敢看一眼其他人。
這或許是她此生最狼狽的時刻。
她從小到大一直維護的體面,破破爛爛地暴露在所有人的面前。
這些人里,大部分是一些半生不熟的人。
她曾經最難以狼狽面對的,就是這種人,可此刻,她最不敢看的,是奶奶,和秦璋。
她不敢看他們,是因為他們眼裡的愛和心痛。
她聽見奶奶一直在喊她的名字,從審判開始,到審判結束,她不停地在喊她的小韻,蒼老的聲音裡帶著哭腔,被工作人員幾度制止。
蘇韻知道,自己對不起奶奶,對不起秦璋。
可是……她也知道,她最對不起的,另有其人。
他會怪她嗎?
被量罪定刑送去監獄後,除了每天的勞動改造,她夜裡躺在大通鋪上,時常在思考這個問題。
輪到她守夜的時候,她盯著監獄的天花板,聽著其他人的呼嚕聲,也在想這個問題。
可暗無天日的監獄,無法給她一個答案。
外面的世界,世界上的所有人,也無法給她一個答案。
這個答案,存在於一個死人的心裡。
——
監獄,在她們睡覺的牢房外面,還有一片四四方方的院子,她們平時的活動都在那兒。
院子依然是不見天日的,只有一小塊足以伸出手去的空間可以看見亮光,院子裡有洗碗槽,有堆放零食水果的地方,還有一個鐵皮櫃書架。
鑰匙歸她們這個牢房的小班長管。
小班長也是犯人,在這裡住了不知道多少個年頭了,在牢里,娛樂活動很少,看書是奢侈的活動,因此,巴結班長也是一門功夫。
蘇韻並不巴結誰,她每天大部分的時間都在發呆,同監獄的人每天坐板的時候總是小聲的閒聊,有人坐在她身後時就會小心翼翼地戳她,問她是因為什麼進來的。
她不說話。
她的話很少,監獄裡的老犯人們都說她是還沒有接受坐牢,說過一段時間就適應了。
她不置可否。
直到第一個月快要結束時,某一天早上,班長忽然問她:「昨晚上我守夜的時候,聽見你說夢話了呢。」
蘇韻抬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