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扑通”一声，一条黢黑的清道夫被丢进鱼缸里。它在水中僵直地缓缓下沉。一条懵懂精致的观赏鱼摆尾而来，用圆润饱满的身躯嬉戏般贴了它一下。橙红的尾鳍柔软拂过，清道夫尖锐的尾刺划破了它柔软的腹部，一抹细浅的血丝渗出然后消散在水中。
染上伤病的观赏鱼，很快，就会消失在这个华丽的鱼缸里。
风南市的三月。空气潮湿闷热，呼吸间都是黏腻的梅雨腥气。
郭浩踩着正十一点钟走出公司园区的大门，打眼一看，天色昏沉，黒厚翻滚的云层中雷光乍现。昏黄街灯折射出绵绵丝雨，街上罕见人迹，只偶有几辆罔顾平静深夜的跑车车灯疾驰而过。
他厌烦地扯开衣领子，眉目间染上了一点焦灼。走到大路旁的绿道这短短的一段距离，他已经出了一身稠密黏腻的汗渍，劣质的衬衫紧紧贴住他的身体，像一具包裹绷带而无法呼吸的木乃伊。
郭浩捋了一把额发，只觉得触感油滑，散发着人体油脂分泌出的独特臭气。
“呸！这该死的天气！”一口浓痰狠狠地钉在行道砖上。
十几辆共享自行车歪歪扭扭地停靠在长势葱郁的行道树下。郭浩的目光在这些五颜六色大同小异的车辆上扫了一遍，几乎是一瞬间就选中了其中的一辆。
他走过去，边走边抬脚踹了其中一辆，十几辆车子就像多米诺骨牌一样倒了一地。
郭浩住在距离公司园区直线三公里左右的一处城中村里。位于道河区和黄石区的交界处。他跨上那辆因为停靠得比较远尚且“屹立不倒”的车子，双脚一蹬，车子便顺溜地滑了出去。
空气低沉稀薄，呼吸间窒息感扑面而来。下一场大雨随时会来。
郭浩的脚下蹬得飞快，差点没蹬出残影来。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总疑心听见哪里传来一阵轻微的碰撞声，像是玻璃敲击金属一般清脆，每一下都和蹬车的节奏隐约重合。
几分钟，这辆车已经骑出去一公里有余。可惜天气说变就变，豆大的雨点霎时倾盆而下，穿透郁郁的枝叶，也丝毫不减迅猛的来势，劈头盖面地落了一身，浇得人眼皮子都睁不开。
他一手把着湿滑的车手把，一手寻空往脸上粗鲁一捋。皮肉上水痕半湿，很快又被浇得满脸都是。
过了分割两区的快速路中段的红绿灯，平整的沥青路面骤然截断。不过是一路之隔，已经有两个世界之嫌。
几年前的这片土地尚且还是一片黄土，随着城市发展建起了规划整齐的城中村后，才逐一铺设了水泥路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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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工艺粗糙，自然没办法和繁盛精致的中心城区相比。肉眼可见就有好几处坍塌凹陷，雨水灌进路面，坑坑洼洼的连成一片。
车轮子细滑，郭浩僵着半身才能把住方向。他尽量往更加平坦的路面骑，小心翼翼地掠过那些水面反光的坑洼处。可是这段直路只有零散的昏黄路灯，大雨滂沱促使可见度更低。
他不可避免地被狠狠颠了好几次，心里还未来得及生出一股恼怒，一不留神就被不知深浅的水洼里的石头绊了一下车轮子。
郭浩只觉得浑身一坠，失重感伴随着一声剧烈的炸响，剧烈的疼痛延迟般从下肢席卷至全身。可能是十几秒，又或者是半秒不到，他痛死过去，意识陷入了无尽的黑暗里。
雨越下越大，雷声轰鸣，闪电将城中村照耀得如同白昼。
“叮铃铃···”
手机的系统铃声在黑沉的房间里响起。几乎是一瞬间，一只强壮的手臂从薄被中探出，准确无误地按在了忽闪忽灭的屏幕上。
男人紧接着在被窝中翻身坐起，张口时声音已经褪去了迷糊的睡意。“讲。”
“头儿！道河区康苑城中村有突发案情！”
道河区的康苑城中村疑似发生爆炸，像冷水入了油锅，惊动了半城枕在雨中入眠的风南市人。
“头儿。”看见钟眠火快步越过警戒线，李东伟远远地率先打了招呼。
钟眠火点了点头，撩开雨衣帽檐，俊朗的五官涉光而出。分明是一样的黑色长款雨衣，大家穿起来像个变异的黑色番薯。可穿在他的身上，每一处线条都恰到好处。
彼时雨势将歇未歇，细碎的水雾扑了他一头一脸，发梢都挂上了霜露。忽略现场这嘈杂残忍的剧情背景，他像一个英俊体面的完美模特。
他的出现很快就引起了警戒线外媒体的注意。性质恶劣的重大案件，年轻英俊的刑侦头子，哪一样拿出来不是明日报纸的新闻头条？伴随着耳边不时传来排爆犬低敛的吠叫和嘈杂的人声，闪光灯此起彼伏，骤然炸开恼人的光斑。
钟眠火侧眼扫了一圈，明明他的目光很冷静，甚至面上波澜不起，却叫人无端生出一股心虚。他朝李东伟招了招手。
李东伟见了，停下跟身边人的交流。三五步走到了钟眠火的跟前，“头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