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字典里的第一条解释:住所。若是古代字典,作“居也”,也是同一个意思。
单从字面意思来说,姜和算有家的人,至少放学后她也是有住所可回的人。
真正让她理解这个字是大二那一年,那是个奇妙的年份,2013年——周总理逝世37周年,王家卫的《一代宗师》上映,赵本山宣布退出小品界,也就是说守在电视机前看春晚的人再也看不到他了,周星驰的《西游·降魔篇》上映,青春爱情片的开山之作《致我们终将逝去的青春》上映……很学生的记忆法。
当姜和怀着不安的心情踏入那栋双层别墅庭院里,她并没有抱着什么期待,她习惯了随波逐流,习惯了接受大人们替她做的一个又一个决定。当她还小时无力反抗,如今她已经麻木,只剩顺从。
接受就好了,反正又不会怎么样,要是不接受那才是麻烦的开始。
灰色T恤牛仔裤布鞋,非常学生气的着装,站在中式典雅的客厅里的姜和,明显和这里格格不入。过于巨大的差距,反而生不出什么情绪,她不属于这里,相比感叹这栋华贵的宅院,她更在意接下来的暑假要怎么和他们相处。
她没有与家人相处的记忆,这其实很凄惨,可还好吧,她能怪谁呢。执着移民远赴国外打拼,把幼小的她寄放在旧友家的父母?因为孩子多偶尔把她寄放在福利院的父母旧友?
事情有了开头就很容易,第一次是旧友坐月子,不得已让她在福利院待了一个月。这原本不符合规定,小地方人情社会,不知道怎么说好的。从那以后,六岁的她辗转在父母旧友家和福利院,直到初中读寄宿学校才结束。
大人们总有不得已的苦衷,也许有一天她也会变成这样的大人,谁知道呢。她只是早早接受了自己的处境,早早明白了,责怪谁也不能让她重新再来过。
她的童年不曾有过,这已成事实。
还记得小时候叔叔给她买了生日蛋糕,小孩子嘛,自然是开心的,姜和没忍住,试试探探地叫了一声爸爸。
叔叔家的孩子原本围着桌子等着吃蛋糕,听到她的话指着她哈哈大笑:“这不是你爸爸,是我爸爸。”
叔叔切蛋糕的手停在那,用一种难以形容的眼神看着姜和,气氛有一瞬间的凝固,她用力抠着桌面,看着面前变得索然无味的蛋糕,默默在心里许下生日愿望:让我消失掉。
那个眼神她要怎么形容呢,虽然那时候还小但哪怕到现在她还记得,当时难以形容,现在的她用语言描摹着那个刺伤一颗幼小心灵的眼神,
(本章节未完结,点击下一页翻页继续阅读)
躲闪的、尴尬的、欲语还休的,她知道以后不可以了。
这是她第一次冷场,或者说是第一次让她印象深刻的冷场,后遗症是她很少当众说话,每当她想说些什么,就好像有一双无名的手攫住了咽喉,无措、慌张还有痛苦,然后顺利忘了要说什么。
可以说在这之前她对亲情淡薄到凉薄,她应该像大多数孩子一样,怨恨自己的父母,可她和父母的感情实在太淡了,完全恨不起来。
她不知道她本应该生活的环境大有不同,就像她完全没有料到,有一天她有了亲情有了家同时也有了软肋。
这个家不是字面意思,是实实在在的有了一个家。
“小和,东西不多啊,带齐了吗?”没有客套的询问,直接确认了她这个人,这一点让姜和有些意外,她以为初次见面会寒喧一番,像大人们常做的那样,需要有一套流程再进入正题。
说话的是一位老人,大概六十来岁,清瘦但很健康,脸上很平和,是千帆过尽依然热爱生活的泰然,穿着浅色唐装,很容易就能看出来是这里的主人。
“您好,生活必须品都在这里了。”姜和微抿了嘴唇,释放善意,那其实是一个笑,很淡。一般人会以为那是腼腆、拘谨,很少有人能准确接收到。
“来,爷爷带你四处转转,以后这就是你的家。”老人的话太过直接,不是热情,是一种难以抗拒的理所当然,但这个“家”字还是让姜和感到无所适从。
姜和放下行李跟在老人身后,老人双手负在背后,步子迈得很小,不是特意迁就她的那种慢,而是习惯性的。
先是在客厅挨个介绍房间用途,到了厨房有位四五十岁的阿姨在忙,老人脸上有了笑意,向她介绍:“这是桂姨,烧得一手好菜,小和以后有想吃的和桂姨说。”
“小和来了,来看看晚上的菜还可以不。”显然是提前知道她要来,桂姨说着话向她走近了几步,在她脸上打量了一会,也就几秒,姜和一向敏感,感受到了。
“您好。”姜和客气的打招呼,看了老人一眼,犹豫着没有上前。
“不看了,吃过才好提意见。”这时送她回来的中年人进来,大概五十来岁,老人转了话题,“对了,今天去接你的是江叔,跟了我很多年,像家人一样,以后要用车什么的,喊一声就行。”
家人,好陌生的词。
“好。”姜和轻轻应了一声,向江叔点点头。有些腼腆的中年人,来的路上两人几乎没说话,和她一样,在这个家里有些局促。
没有长篇大论
(本章节未完结,点击下一页翻页继续阅读)
,真的只是介绍家里的布局,很快姜和就独自待在自己的房间里。
二楼有四间房,两间里有独立卫生间,分别是老人和她的房间,和她房间挨着的是一间带露台的房间,老人的房间和它相对,门开的位置错开着,隐私的细节做的很好。
房间里有一扇整面的落地玻璃墙,两边是厚重的双层窗帘,一层窗纱一层遮光,整体风格还是中式,水粉的床单被罩和她一样格格不入,显然是为了她特意准备的。
姜和握着行李箱拉杆,站在门口刚刚进来的地方,站了好一会,这一切很难不动容。
最后一次有人为了她花心思,是什么时候,在哪里,是谁,她完全不记得。她希望父母曾经这样为她过,只是她不记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