拝启
女友様:
展信安。
今日我向事务所告假,在家中睡了一天。醒来时已经傍晚了,该说是冬季的回光返照吗?那种干燥的光亮给人一种早晨的错觉。我甚至下意识换衣服去上班。这真够可笑的。
这个时间点,你应该在做晚饭吧,我点了外送,是你最擅长的炖土豆牛肉咖喱,不知与你的手艺相比怎样。毕竟实际上,我从未亲口吃到过你烹饪的料理。
我想你了。
这么讲太令人发笑。你是游戏中的人物……我该时时刻刻见得上才对。我这个人,活了二十二年,没有爱过人,从前没有,今后也不会有,此时此刻却被你打扰。你不肯放我孤独去,一个人干干净净孤独个彻底。真令人火大,不知如何是好。我又不能把你抠出来,好好地教训一番,让你知道自顾自地去爱一个无可救药的人的下场。
不过这也并非说我对你有多么恼火。我仅仅,仅仅是不安吧。我活了二十二年,同样没被人爱过,即使有也是惺惺作态的讨巧,我不好欺负,一眼就能把他们看穿。我简直不要太幸运。而你,作为我的女友——称呼你女友,是我已经决定好的事,没有理由咨询你的意见,你听好了——你爱着我,却不能只属于我。这太不公平。虽然“公平”这类字眼由我这样的人说出口似乎有欠情理。一想到你的狼狈与纯真也能被其他人看见,我就忍不住痛苦,虽然理性上知道这与我无关。我是说,为什么游戏公司不能向指定玩家开发软体?或者我穿越到异世界去?再者,让这款游戏立即返厂销毁,公司也赶紧倒闭,所有人都忘了你,只有我记得。
这是什么奇怪发言,笑死人了。我一定喝醉了。在睡醒等外送的时间里,我开了瓶酒,我酒量不好,这其实是我给你的圣诞礼物,很傻。游戏第五章你说自己喝酒不错,偏爱桃子味的果酒。我本该送它。但你是我的,所以我要送你我喜欢的,一瓶红得发紫的酒,不记得名字,纸标签上画了只银白色的漂亮蝴蝶。结果我先醉了,蝴蝶做梦,这讲什么道理。
我不是自讨苦吃的人,“启悟”和“涅槃”轮不到我。当然我也看不上它们。我知道,虽不愿承认,自己去绞尽脑汁地想各种事情、写上文的种种废话,其实是因为想你,想念一个不存在的人物,一个虚拟的意志,身边人也笑我没救得很……可这倒不是重点,别人的嘴巴和眼睛都不是重点,他们看见什么哭听见什么笑与我有什么关系。我只是希望你存在,哪怕是幻想和谎言,不可救药地想见你。“相信即存在”“你是虚拟的但爱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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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云云,我看过不少,(说真的,肉麻死了,我哪里会读这种三俗情书!)甚至于一心想着当个笨蛋也挺不错(此刻依旧这么想)。在我心底你永远只爱我一人,待在我身边,只顾念有关我的事——
天完全暗下来了……
你读到这里,怕不会也要嘲笑我这个同虚拟世界没有边界感的白痴吧?像头恋爱中的犀牛。然而那些箴言越变越薄,薄成一张糯米纸,我站不住脚,踩破窟窿眼坠了下去。“不公平”的东西千方百计也躲开不成,我躲不开,从未成功躲开,坏运气逮着我往我身上撞,吵死了。健康的,自信的,开朗的,友善的,热情的,理想的,活泼的,乐观的,爱心的,近旁均是这类人,然后他们,自以为是,装腔作势,多管闲事……他们是正常人,没有与我一般烂透了的个性,有恰如其分的事业与爱情,是生活家,是合乎社会血脉的人类。打个比方,你喜欢的那个二流乐队——他们也存在于我的世界,和鹿角屋一样(为了光顾这家店,我特地跑了一趟涩谷,挤死人了,真恨不得咬你一口讨债。)——水平勉强及格罢了。主唱开嗓慢,可挑许多毛病,只有贝斯手还算过得去,你别不高兴,我仅仅陈述事实,虽然歌还算优秀,这点承认。但听众不管永恒的事,出来买唱买歌,买的是他们自己的小日子,买一首歌的通畅温驯,或者心情好了跟着旋律也上口,他们可以随时地发梦,求爱,喊出誓言,以及离开。他们不是写歌的,他们有正经的去处,他们有生活,大家都过得明朗。人各有命,我也懒得管这些。而旋律的品格、和弦的品格、唱词的品格,我听这些东西……坦白说,在意得很。也不是热爱之情作祟,我一向对音乐没多少忠诚的态度,只是,似乎从出生起就在做这样的事情了。让我放空大脑去若无其事地享受一回?开什么玩笑。那剩下的长得好似没有尽头的岁月,我该拿什么去打发。我不是自讨苦吃的男人——但你告诉我,我该思虑恋爱的哪种样子,对谁苦恼,对谁生气,对那一句轻飘飘的话吗?像凝固琼脂里的糖果?只要“相信”就存在的便宜事,谁不想有!这不公平。你们一定会遭业报。
你无法理解,什么也不懂也没关系,不只是你,除我之外的任何人自作聪明地举手赞同,我也只会稍稍抬下眼皮,冷哼一声罢了。你若倏地有了呼吸,跳出屏幕说上一句“呀,モモ君,谢谢你。”我也理之当然不会感到快意丝毫。这世上的人变化得比流星还快,能祈愿谁去了解谁呢?但是,如果你真能够听见,也在想念我记挂我就好了。哪怕只有一点点。
我写歌,从没为了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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恍惚却会在成稿间见到你的影子。(三寸之舌的人会狡辩,从没为了谁,反过来是谁都为了。我哪来的好心肠给随便一人写。)你不存在,可为何旋律那样像你?有时你藏在里面,白闪闪地给我一击,然后拉我进去,你不存在,为什么又理解我,接纳这个干什么都是犯错的坏孩子,说喜欢我爱我。把我写歌的能力篡改掉破坏掉。你知道吗,高中一节心理卫生课上(我不屑于去,此次来不及走而已),台上那个白痴讲师说了这么一段,人梦过后,梦境会消失,情形也会不复存在,但梦的感觉会留存下来,留到第二天,默默影响白日的身体和心绪。因此梦的目的是它带来的感觉。而梦的感觉是属于白天的东西。假如在一天中把黑夜挖空——于是梦同你一样从未存在过,仅有不知不觉的断线的感觉浮在这里,一切都停止在、为了,这可笑的,环保的,实用的,自乐自娱的感觉,哈哈……那我是从虚空中抓来的一颗核心吗?
我是个异于常人的家伙,说我自作多情也好……你和我该有一种实实在在的关系才对,你该实实在在地属于我,否则我要如何甘心?我这样感应着。我一直抵触为你写歌,可踏在这个星球的泥土上,我避不开谈你了。电子屏幕中的你和我歌里的你,均是同一人,使用同一个大脑思考,用同一双眼睛看东西。偶尔打破墙壁,带来惊喜,巧合罢了,却也是我为数不多做出的努力与回馈给我的努力。那个白痴讲师说“爱是两个人共同完成的课题”,而我们这种只有一个存在的人的“关系”,估计会被毫不留情地取笑吧?我也不知道该怎样抓住你,只能用“你不是……你不是……你不是……”这样排除的句式来定义我们。我母亲曾信过佛,因此我也了解一点。信佛的和尚们解释涅槃时会使用一个问句。
“有没有像风这样的东西?”
“有,尊敬的先生。”
“先生,请用颜色、形状、厚或薄、长或短来表现风给我看。”
“但是,尊敬的那先,要把风这样表现给你看,是不可能的呀;因为风不能用手抓或碰到,可是风是存在着的。”
“那么,先生,如果不可能把风表现给我看,那就没有风这个东西。”“我,尊敬的那先,知道是有风的;我是确信其有的,可是我没有办法拿风给你看。”
“先生,涅槃更是存在的,但却是不可能表明的①。”
当然,我可没有傻到同浪漫过头的小姑娘般相信你活在某个不可知的宇宙,不要误会了;我们的爱就是仅有一个人的可笑关系,完全的绝灭……这也并不是说剩下来的就是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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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如一个戴着兜帽的旅行者走路,但他不是走向“未来”,不是走向终点,不是为了走而走的行者,他不是,不是,不是,不是……他仅仅走着罢了。可谜底就藏在这一串不是之中(且是瓷瓷实实的东西,并非幻想的傻子,障目的虚幻的叶子)。因此,我无时无刻不在真实地爱着你,我愿意这样相信着。
酒杯空了,现在我靠在椅背上,脑袋晕乎乎的,活脱脱一个酒疯子。窗子外边,那些车啊人啊发出的亮光晃得我睁不开眼,真正孤单的夜晚,恐怕只存在于我的房间里吧,连月亮也找不到这儿,不要太凄凉。一个月前,我的乐队发布了新专辑,这是我第一次为你写歌,和你苦苦恋爱着的我,最适合歌唱的,也就是演歌②了吧。这是我为你所做的努力。你听好了。
敬具
モモチ
二〇二二年十二月三十一日
(本章节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