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知念看得懂他的目光,她蹙著眉,就著月光去看傅瑾承的左手。
雖然現在是夏天,但是傅瑾承身上依舊是一件白色的長袖襯衫,襯衫的袖口緊緊扣著,只有他在移動的時候可以模模糊糊看到上方的痕跡。
她上前走了兩步,在傅瑾承還未來得及反應過來的時候,一把抓起他的左手,翻轉過來。
傅瑾承一時不察,被宋知念抓了個正著。
「我……」傅瑾承的左手有些不自然地縮了縮,試圖將手腕藏到衣袖裡。
感受到了他的掙扎,她將他的手抓得更緊了些。
他那上面的痕跡太過明顯,被她這麼抓在手裡,完全地暴露無遺。
一條一條細長的傷疤盤踞在他的腕口,有的微微下凹、有的凸起。
他究竟是怎麼,把自己折騰成現在這樣的?
「你先回去好不好。」宋知念沒有鬆開手,她沒有對她看到的景象做出任何的點評,只有她微微顫抖的手暴露了些許她的心情。
她的語氣放軟了些,只是順著司機的話接上:「明天應該還要復健,需要早點休息。」
「我不想回去。」
傅瑾承搖了搖頭,他的理智想從她的手當中抽出,情感上卻又有些捨不得,他試探性地回握住了宋知念:「回去也是睡不著。」
他偶爾會嗜睡,偶爾會失眠,嗜睡的時候放任自己完全的沉淪,失眠的時候一開始還能靠藥物緩解,後面吃幾顆都起不了什麼效果。
失眠的時候,只有身體發作,累到極致的時候,才能昏沉地睡過去。
宋知念一時之間,都不知道自己應該如何去面對他。
沒有見到他之前,她是恨的,她恨他的不
告而別、恨他的欺騙;可見到他之後,那些恨也都成了無力的糾結與矛盾。
她想到了很多可能,最終忘記了這個最像是被命運捉弄的可能。
「別讓我回去,可以嗎?」
他幾乎是卑微地祈求道:「對不起,我知道我做錯了。」
這次重逢以來他第一次對她道歉。
但宋知念還是沉默著,手指鬆開他的手:「有什麼事情我們白天再說,你現在是病人,需要休息。」
他卻握著她越緊,不肯鬆開,目光執拗而痛苦。
這句話對他並沒有什麼用,他一直都會是病人,直到最後生命終結。
宋知念嘆了口氣,她沒有讓他鬆手,也沒有對他說放手,只是伸出了空著的手,一根根地,掰開了他的手指。
「念念,別趕我走。」他的聲音已經顫抖。
傅瑾承能感受到,隨著她的動作,那些溫暖正在一點點離開他的手,冷風填補了溫暖的缺失,讓他如墜冰窖。
破碎的樹影落在他的臉頰之上,掩蓋住了他發顫的嘴角,卻並未遮蓋住他的忐忑和不安。
「我知道你恨我,我知道你已經不再愛我,我知道所有的錯都是因為我,我知道你恨我的不告而別,恨我讓顧書嶼和你說的話,恨我三年不找你去說真相,卻在現在來打擾你。」
宋知念注視著他,卻並未打斷。
「我在救護車上就知道自己不會有個健全的身體了,那時我就和顧書嶼說,如果真的不好了,不能讓你知道我的出事的消息,手術做完去了重症監護室,日子就那樣沒日沒夜地過,我卻連手都不太能動,抬起頭是我唯一能做的事情,更別提最基礎的吃喝拉撒,都是要靠別人甚至藥物的幫忙。」
「我就像是個活死人,我的**已經死了,但是靈魂還在這具軀殼之中。」
那樣的他,只會帶著她一起墜入悲傷的地獄。
「所以,」傅瑾承頓了頓,他的聲音之中帶著濃濃的自嘲:
「我情願你恨我,我也不想你愛那樣的我。」
那樣屈辱、可憐、喪失自尊甚至生活不能自理的他。
「我知道了。」
宋知念嘆了口氣。
她想,她可能也需要冷靜一下。
宋知念將傅瑾承握著自己的最後一根手指鬆開,她並沒有用多少力氣,說完那番話的傅瑾承都已經無力繼續握住她。
「你先回去吧。」
說完,宋知念狠了狠心,轉身進入屋內。
樹上的葉片被風吹落,掌心之中的餘溫完全消失,傅瑾承怔怔地看著她離去的背影。
連他都會厭棄這具殘破的身體
而又怎麼能渴求她的愛。
第13章 「他,怎麼了?」……
杭城的夏日,是一年中最難熬的季節。
宋知念早上起得遲了些,到店裡已經是中午的時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