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身體只可能走向惡化,卻無法走向康復。
陳醫生無奈搖搖頭,嘆道:「我們一開始就一直勸他去見您,但是他一直怕您會嫌棄他,最後只肯在旁邊躲在一邊自己看著。」
在傅瑾承最抗拒的那一段時光之中,傅祈安甚至都和顧書嶼計劃著把她騙出來見他。
「他最近終於願意出來找您,是因為顧先生有一次過來後不知道和傅總說了什麼,刺激到了他。」
陳醫生回憶起了那樣病房之中的滿地狼藉,感慨道:「如果不是被顧先生刺激了一下,他可能還是不敢去見您。」
「您知道顧學長是拿什麼事情刺激他的嗎?」
陳醫生搖搖頭。
這一點,傅瑾承和顧書嶼都沒有對他說過。
這件事情,也不是他今天來找宋知念的原因。
「我今天想和您說這件事情,其實是因為今天下午,或許是因為您沒有來的原因,傅總又發病了。」
陳醫生陳述道,他的語氣比較客觀,也比較理性:「謝醫生和我說過,您昨天專門問他的時間,所以我想您應該是有事耽誤了,是不是?」
宋知念默認了。
她收到謝醫生的簡訊,應付完那位前未婚夫趕來的時候,時間已經晚了。
「但是問題就是在這裡。」陳醫生嘆氣道:
「傅總現在自我配得感和自我認同感都會很低,他並不認為是客觀原因的事情,他會將所有的一切都攬在自己的身上,會認為是自己配不上您,會認為所有的痛苦都是自己身體的原因。」
陳醫生注視著宋知念的眼眸,攤手承認:
「我說實話,和他在一起,您會很累。」
「他的情緒爆發是連他自己都無法控制的,雖然那並不是因為他不想控制,本質上是因為他生病了。」
宋知念看到過他的情緒變化,也知曉陳醫生的意思。
「那我能做些什麼嗎?」宋知念有些緊張,她下意識地咬了咬自己的下嘴唇。
「這就是我說的,您為什麼會累的原因。」
陳醫生沉默片刻說道:「傅總在您在的這幾天,其實發病的頻率沒有之前高,哪怕是發作也很快就能恢復。」
他之前還怕傅瑾承是要轉心境或者是雙相情感障礙了,但觀察了幾天發現,傅瑾承的情緒單純的只是受他人的影響。
顧書嶼和傅祈安在的時候,傅瑾承也能控制一些,但是對他影響最大的,其實還是他眼前的她。
「如果您能接受的話,您現在可以去他家看一下他。」
陳醫生嘆了口氣道:「一切的決定權在您自己這裡,如果您要去,我會把他家的地址發給您,管家那邊小傅總也已經說過了。」
「——如果您現在去他家,應該還能看到他完全發病的樣子。」
明明心裡還想著陳醫生方才的話,但是宋知念的車已經停在了傅瑾承的家門口。
他的家離她家是真的很近,基本就是前後門的距離,只是中間她家的花園稍微隔開了些距離。
管家應該是早就已經得到了囑咐,看見是她後,馬上帶她上了三樓,甚至還將房門的鑰匙交給了她。
傅瑾承家的風格,和她家可以說是完全不一樣。
三樓走廊的窗簾全部都被拉上了,黑漆漆的,只能按照地腳燈指引的微光走到主臥。
主臥的門被他從內部上了鎖,宋知念敲了敲門,聽到了裡面傳來噼里啪啦的聲音,這才用鑰匙開了門,按下了門把手。
裡面和外面一樣,也是一片漆黑。
厚厚的窗簾遮住了外面的陽光,只餘下空調啟動的白噪音。
他的手邊應該是沒有東西可以丟了,只能看到一團黑影,姿勢扭曲地撐在床上,不斷地喘著粗氣。
「出去。」他啞道。
他的嗓音就好像是沙礫划過磨砂石頭。
「我叫你出去!」他意識到了來人沒有聽他的話,聲音抬高了些,厲聲道:「出去!」
宋知念在黑暗中看得並不是很清楚,好在傅瑾承的聲音倒是為她指明了些方向。
她摸索著走到床邊,輕聲道:
「阿承。」
宋知念已經好久沒喊這個稱呼了,重逢以來她都喊的是傅瑾承,要麼就是餵、你這些意義不明的代稱。
時光就好像一下子回到了三年前。
他也聽到了她的聲音,但是他並沒有喜悅,他猛然倒回床上,用被子蒙住自己,連聲音之中都帶上了哭腔:「求求你,出去。」
他現在很難看。
他現在太難看了。
「求求你,不要看我。」
她突然明白了,為什麼陳醫生讓她過來。
他自厭、自棄、自卑。
而那些前面幾天在她面前的穩定,可能是他拼著命壓著的。
只是不想讓她再看到這一幕。
「好,我不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