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瑾承長舒一口氣。
「說來可笑。」
傅瑾承在她的脖頸邊蹭了蹭,他滿足地嘆道:「我還記得怎麼愛你,但我已經忘記該怎麼愛自己了。」
三年沒有見到她,那些如何去愛一個人在他的內心之中不斷被勾勒、描繪、摧毀然後重建。
他會看著她的家想像著她的生活,他會在她店面開業的時候以商業街區的名義送上價值不菲的花束,他會在路過每一處風景角落的時候想像著如果能和她在一起的場景。
即使一次次被現實摧毀,但是欲望總是和愛意一起將那些坍塌的房屋一層層重新堆砌,將那些和她相關的一切重新安置在房屋之內,
但是愛自己卻不一樣。
這一處的房屋從地基之處就已經開始倒塌,即使被人扶著一點點將第一層重新蓋起,卻也會隨著復健做動作的失敗、隨著一次尿管的插入不順、隨著一次失禁……
再一次完全地倒塌。
他早已經忘記了怎麼能去愛自己,光是簡單地活著,就已經耗盡了他所有的努力。
「我該怎麼去愛自己呢,念念。」傅瑾承難得地有些迷茫。
三年的時間,那些大學時候的意氣風發仿若是上輩子美好的夢境,那些曾經的記憶早已經被痛苦所覆蓋。
他鬆開放在宋知念手臂上的手,將他的兩臂松松垮垮地繞著宋知念。
「念念,你能不能,教教我。」
他的語氣迷濛而彷徨,像在濃霧之中迷路的人。
怎麼能有人,連愛自己都忘了,卻還記得愛她。
宋知念感覺心裡酸酸的,那些情緒憋悶在心中,最終只能化作一聲長嘆。
「阿承。」她用手輕拍著傅瑾承的背:「我教你。」
她沒有辦法幫他重塑筋骨,也沒有辦法幫他減輕痛苦,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告訴他,他應該如何去愛自己、如何來愛她。
「別害怕,我們一起。」
*
屋外的雨沒有絲毫停止的意思,噼里啪啦的雨滴飛濺在窗檐上,寒意漸重,傅瑾承的臉色也越發蒼白了起來。
在精神疲乏之後,前面隱忍的痛意再也無法被壓制,疼痛前赴後繼地湧入到他的身體之中。
他想要蜷縮在一起完全阻擋這場不知道盡頭的騰湧,卻只能移動了動自己的上半身,默默地靠在宋知念的肩頭,平復著自己的呼吸。
他能控制的肌肉都已經繃得緊緊地,身體能夠感知的地方已經做好了全部的戒備,但是疼痛卻無孔不入。
「我帶你回房間休息。」
宋知念順著他的背輕輕撫摸下去,他的背肌處有明顯的僵硬。
就連普通的骨折,在陰雨天都會感到不適和疼痛,何況他呢。
復健室的環境只適合他進行復健訓練,卻不適合他休息。
他不想離開她的懷抱,傅瑾承搖了搖頭。
「我沒事。」他嗓音微啞,沉聲道:「我都已經習慣了。」
她的手放在他的感知平面附近,那些溫暖寬慰著他的精神。
習慣了,又不是不疼了。
「我陪你回去的。」
宋知念安撫道:「我不走,我會等你舒服一些我才會走。」
傅瑾承靠坐在她的懷裡,固執地搖搖頭,卻不肯說話。
仿佛在耍賴一樣。
「雨下大了,如果你還不回去,那我只能先回家了。」宋知念實在不知道該如何勸說,只能這樣半威脅半勸告。
屋外的雨絲毫沒有停歇,她這話雖然是為了讓傅瑾承回去休息,但也是在陳述事實。
果然,他一聽到這句話立刻有了反應。
傅瑾承猛地抬頭,倒是把宋知念嚇了一跳。
他的眼角微紅,嘴唇緊抿,像是很不高興。
「你說過要陪我的。」傅瑾承的語氣帶了些控訴:「你不能……」
你不能,說話不算數。
你不能,給了我希望又把我拋棄。
傅瑾承沒有明說,但是宋知念卻還是懂了他目光之中的含義。
她有些好笑摸摸他的頭,安撫道:「那我和你說陪你回房間,你為什麼也不同意。」
傅瑾承別過臉去,一副不想說話的樣子。
他哪裡也不想去,他一點也不想休息。
他怕他一閉眼,眼前的一切都會變成夢中的幻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