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琛垂目轉了轉空盞,慢悠悠說:「直接放民營動靜太大,做些迂迴,保證結果是自由交易即可。」
二人又談了談武舉推進的事情,並朝中右相散布的勢力。
翟離回到政事堂的時候,並未直接進屋,而是立於梧桐樹下的陰影里,不知在揣摩什麼。
「連升,東西備好了嗎?」
掛在樹間的連升腳尖一點,落地無聲,拱手答道:「均已備齊,只等,夫人回來。」
好,他的影兒,總算是要回來了。
他緊握雙拳,黑夜將他冷厲至極的眸色暗暗藏下,好似如此,便能遮掩他的恐怖一般。
翟離褪下梨木手串,放在掌間揉搓,半晌後嗤笑一聲,冷冰冰丟下一句,「備馬,大理寺。」
他猜想楚陽進宮定是為了拿令牌,她不可能將載清放在先帝之前,所以明日她晨起去祭完先帝,一定會直奔大理寺,用令牌敲開獄門。
他會在她之前,先去提點一下那位被關的不明所以的載清。
大理寺卿拱手對著翟離行禮,將載清到來之後的一切簡明扼要做了匯報,隨後便恭敬等著他的指示。
翟離閒散坐在圈椅上,視線始終落在捻著的手串上,聽大理寺卿說完後,輕笑一聲,「帶他過來。」
腳鏈摩擦之聲從遠處傳來,近至耳邊時,一聲帶著底氣又隱著急促的行禮問安聲響起,翟離側眸看他,隨後抬手命眾人退下。
「柔瀾有了身孕,一屍兩命,你救不救。」
載清瞬間將滿腹狐疑拋至腦後,忙膝行兩步,面色緊張,身體繃直,顫聲問道:「左相何意?」
翟離隨意慵懶地看著他,大發善心般挑揀了幾句點撥他,「你去勾楚陽,讓她原諒你,如此先保住你自己的命。讓她將身子給你,如此再保住柔瀾母子的命。」
說完不等載清問,也不給他機會問,陰森森扔下一句,「她明日會來,你有一整晚去想清楚。」便抬腳肆意離去,留下渾身冒冷汗的載清跪在地上,不知所措。
這一夜有人能睡安穩嗎?
窗外鳥鳴傳來之時,楚陽已經綁好髮髻,她將火紅的緞織掐花對襟外衫交給敏安,自己套上一襲白衣便乘車往皇陵而去。
皇陵坐落在雲躺山間,是太祖選的地方,每一任新帝登基之時便會開始造陵,楚陽看著正在挖土的一片地方,心知這是趙琛的陵墓,暗嘆一句,他可真是會選地兒,他倒是排在了先帝前邊。
遞出令牌,守陵侍衛拱手行禮後便恭敬開了門,太祖提倡陵墓簡潔,所以開門後便是棺槨,楚陽含著淚往前走了幾步,她緩緩跪下在心裡將這些時日發生的事與先帝說了說。
她跪了很久,正午之時才徐徐睜眼,扣頭後弱說一句,「兒臣多謝父皇。」
踉蹌起身,便果斷離去。她捏緊令牌,對著敏安道:「大理寺。」
隨著馬蹄漸停,楚陽心裡的慌亂是越發噴薄開來,她不太敢掀帘子,有些怯意,又想問明白,那換上的對襟外衫都被她捏出了褶,她垂目瞧著,撫平衣衫。終是一鼓作氣掀簾跳下了車。
踩著故作平靜的步子進暗牢時,恰巧碰見大理寺卿出來,楚陽停下步子,直問他,「載清所犯何事?」
那大理寺卿眼珠一轉,笑著拱手,「他的事不大不小,人就在裡面,等著郡主呢,郡主何不親自去問?」
楚陽見他說著囫圇話,不給准信便不再深究,身子一閃便繞過他往裡走去。
沿途幾間牢房拴著些囚犯,無一例外皆是遍體鱗傷,楚陽越往後走,心裡越慌,終是停下步子深深緩著焦慮。
她舔了舔因緊張而泛白的唇瓣,對著敏安道:「你先去,去看看,看他可有傷。」
敏安領命點頭前去,在楚陽的注視下往前走了約三四十步便停了下來,對著一側牢房細細看去,而後便是回
身向楚陽走來。
敏安還未到楚陽面前,她就聽到令她心顫的聲音響起,「是你來了嗎?楚陽。」
眼眶瞬間就紅了,鼻尖一酸。楚陽倔強的抬起頭,逼自己把淚收回去,耳邊響起敏安的聲音,「他沒事。」
一滴淚止不住了,隨著敏安這三個字一起掉到了地上,潤了潤地上因乾涸而結塊的血跡。她抽泣幾吸,忍下淚,快步上前。
一雙手最先映入眼帘,修長,白皙,好看至極。隨後便是他那清潤矜貴的身影與高雅分明的面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