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後幾名小官誰人不知左相是何等狠毒之人,來的時候便都是雙腿打顫了,如今一見真人,一聞其聲,是一個個嚇破了膽子,接二連三跪了下去,不敢開口求饒,只能拿頭頂著地。
翟離笑著輕捏影兒的耳垂,視線留給她,話語對著小官,「你們無需怕,她不聽話,我只對她下手,你們若是下場慘烈,那只能是她將怒火發泄在了你們身上。」
影兒呼出一口氣,歪過頭躲開他的手,「你當真,是個瘋子。」
翟離笑得暖陽薰風一般,抬手撫摸她的發頂,「影兒的心思又要作廢了,你與其在男人女人的問題上糾結試探我,不如聽我一句勸,拿秦風練手,殺他,不留痕跡。」
影兒眼中怒意微收,淡道:「柔瀾和那個孩子還沒殺呢,哪裡輪得到秦風?何況載嫣的事,秦風做的不錯,為何要殺。」
翟離不再言語,給她時間細想。
他進了曲水,便未再出去,餵了影兒藥後哄她睡下,在她耳側落吻,交代了水央幾句話,才往宮裡走。
他一想到趙琛最近那半瘋魔的狀態,就滿心煩躁。
推開垂拱殿與福寧殿的門,均是未見其人,他深嘆一口氣,憋著勁兒往暗道走去。
暗道悠長,他緩步而行,一邊想著影兒,一邊算計著趙琛。
趙琛為人太瘋,自打登基是把握好了分寸,看似麵團般被文官揉搓著,其實暗地裡許著沐陽沒少做局鋪路。
當初影兒離京的時候,他布下的人,如今是漸漸浮現出來。
有些人,也是直到近日,翟離才看出背後站著趙琛。
明明趙琛自己就可以擺平給辛漪顏封后的事情,偏偏全然交給他,親手給出尾巴讓他捏著。
看似信他,實則在圈他。
將到石門處,嫣姑娘閃了出來,揣著手給翟離請安,「左相留步,主子這會兒不方便。」
不方便三個字是何意翟離是一清二楚,他淡淡開口:「那我去福寧殿等他。」
說完轉身便要走,恰巧石門轉開,趙琛站在門邊陰笑著看他,沖他招手:「你可算來了,來,好些事要與你商榷。」
翟離扭著頭冷眼看他,一甩手串,「我不過是來確認你是否在這兒,你這地方我不進,若有事去福寧殿。」
說完不給他機會是抬腳就走,身後的趙琛陰了臉,半晌吐了口氣,對著嫣姑娘道:「去裡面把鞭子收了,將人送去養傷,死了的,埋到延福宮的花苑去。」
氣場寒涼似滴水成冰,趙琛換了衣裳,對著正在沏茶的翟離,將方才未說完的話說出口,「如此,那個林曲可是暴露了,你將他插在戶部這般久,多少也得了便宜,他也不算枉死。還有那個載清,你風風火火鬧得人盡皆知,意欲何為?」
翟離淡看他一眼,飲一口茶,問他:「我要做何,你猜不到?」
趙琛目光深暗下去,眼裡露出絲警告,他壓了音調,「你若敢為了隋影兒,丟了這世道,朕便讓你二人死後天涯永隔,魂都找不到彼此。」
翟離面上拂過無所畏懼,他挑笑開口:「這朝堂上,明里暗裡多是你的人,我要想奪回過往的勢力,少不得費諸多心思,且不說有無必要,便是卸官歸隱,如今看來,也不失為一條坦途。有我沒我,與你影響越發小下去,你何故強求?」
「你要離這朝堂,唯有一死。」
翟離肘撐圈椅扶手,掌托下頜,目光坦然的看著他,「如此,那便許我一個月,我兢兢業業這般久,也該讓我歇歇。」
趙琛微微眯眸,心內一盤算,「你要帶隋影兒去哪兒?」
「杭州。」
「跑那麼遠,一月夠嗎?」
翟離笑著端盞不接話,他知道,趙琛是允了。
二人又將往後政事做了些安排計劃,臨走時,翟離拋出一句:「微臣希望,待到回時,能有聖上的好消息,如此江山後繼有人,微臣還有望歸隱田野。」
趙琛嗤笑一聲,「不給你留道旨盡心輔佐就是開恩了,還歸隱田野。你給朕留好這條命,要是不想隋影兒死後被朕鞭屍剝骨,你收了你的心思。」
翟離目光深沉似曜石,他看了幾吸趙琛的面色,確認了他定會言出必行之後,是思忖著分寸,抬步離去。
當真不妙,他二人太過了解彼此,他竟是,看出了他的心思。
第94章 撒一個謊,再用餘生來圓。……
翟離的背影逐漸消失在趙琛眼中,只停一吸,便聞一聲。
是他掌下用力,捏碎了杯盞。
鮮血順指滴下,落在地面,開出血花。漸集成枝,成干,花開滿枝椏。
他久坐不動,突地一笑,起身傳令,隨後轉過身子往暗道而去。
翟離要好消息嗎?他給他好消息。
希望他不食言,他也能守諾,滿月而歸。
若他做不到,那他定會言出必行,對影兒抽骨鞭屍。
得令而來的徐婕妤是光祿寺卿的長女,溫柔大方,儀態端莊,行路步細而密,著實一副青花搖曳之態。
她被嫣姑娘領進暗道時眼上蒙著布,也無人扶她,她只能摸索著牆壁,緩緩而行,不知走了多久,一隻手握住她的胳膊,那掌寬又有力,溫熱的觸感登時麻了一瞬她的心。
她知道,她是去見帝王的,
她漾出一絲笑,微微蹲了身子行禮,耳邊響起趙琛的聲音,「免了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