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兒聽完不做聲,微微垂首,勾著綬帶在指尖繞圈,思
忖後道:「景明醫館裡,你跟的是誰?」
「章文,章大夫。」
影兒並不識得此人,只是觀她回話利落且誠懇,底子聽著也算乾淨,便暗下個打算又問道:「秦風那兒,你送過幾次藥?都是何藥?」
「送過兩次了,一些乳香沒藥類活血化瘀的,還有白及地榆類止血的,另送過一次柴胡穿山甲復原湯。」
影兒見她對答如流,從容不迫,當真像是市井長大的,有幾分眼力,便不再試探,直言說道:「你拿紙筆來,我說,你寫。」
夏蓮鋪好紙張,握筆看向影兒,就聽她緩緩說道:「馬上到了該花錢的時日,面子,要做足。時不我待,不必多等。」
夏蓮睜著圓眼,略露不解,卻仍端端正正落筆,寫完拎起紙張輕吹了吹,疊好遞給影兒。
影兒看著她,卻是未收,起身笑道:「帶些藥給秦風,把這信藏在藥里也一併給他。」
夏蓮疑惑出聲:「夫人,是...」
突的一頓,好似明白過來,她眼底浮出猶豫,又帶著思索斟酌,不過幾吸,便衝著影兒用力點頭道:「夫人放心,我定當辦妥。」
影兒瞧她目光如炬,一副表忠心的模樣,淺淺一笑,柔了聲音:「走罷,我與你同去。」
夏蓮起了些依靠心思,一路上關心影兒身子,與她說了些藥膳,並說她若身子不適還是當服張歇的藥方。
夏蓮也算絮叨,把那長長短短的事兒是一股腦倒水般說了個乾淨。
一來她也不懂別的,二來,也確實想以此博影兒好感,為自己謀份出路。
不知哪句話似細雷貫穿了影兒,她停下步子去看夏蓮,眸色似被濁酒過了一遍般讓人看不明朗。
她明顯壓制著吸氣的速度,風帶髮絲貼於唇邊,她也無心拂開。
「夫人……怎的了?」
影兒雙肩速起緩落後,用好似枯萎的聲音問:「藥,被換過?」
夏蓮明顯滯住,拼命回想自己說了什麼,一動不動似個塑像,腦海猛然閃過幾個字,她反應過來忙說,「藥,藥,沒經過奴婢的手,一直是方大夫在配,確實,換了些,但是換的是什麼,奴婢不知。」
似走進了斷壁殘垣中,影兒笑起來,苦澀至極。
她仰起頭,閉目,心中發澀,說不出失望,傷懷。
只是有幾分無奈,似潮心覆錦灰,黏在上面,吹不乾淨,只覺得有些噁心。
她深深吸氣,良久一笑,風起笑落,也攜走了她眼底的酸澀,她冷了眸,如灌了冰般,絲絲涼氣,透心入骨。
她放慢了速度走,夏蓮瞧她明顯異於方才的神色,是懊悔自己話多,失了分寸,想勸又怕失言,故而是亦步亦趨跟著,隻眼珠子來迴轉,雙唇是繃得緊緊的,一個字不敢再說。
有了這一番,夏蓮是更加小心翼翼,到侍衛處時,是急忙進屋將影兒的交代一字不落的說了,還特意悄聲囑咐好幾遍。
她踏出門,轉到拐角處向影兒回話後,便瞧見影兒是神色冰冷,只淡淡掃了眼她,便回身而去。
過往喜事悲事,盡數付笑談。
影兒淡淡然走著,心裡空蕩蕩的,似被抽了乾淨,想往裡填些什麼,卻又覺得不必再大費周章。
心冷,心空,心無所向。
推開曲水的門,影兒微頓,空氣中透著絲古怪,她看著泛亮的琉璃燈,緩步往裡走去。
踏上二層,未見人影,只桌上擱著兩壺酒,幾碟小菜,兩副碗筷。
影兒手撐扶手往下喚晚靈水央,未聽回應,她靜靜的待著不動,好似封了穴般。
身後響起略帶渾啞的嗓音:「尋我?」
影兒扶在樓梯側欄上的手一緊,她回過身透過不明不暗的燈光去看翟離。
五官分明一張臉,眼底涌動著什麼,看不清,也不想看清。
他眉尾輕輕壓著,眉心輕折,唇角亦是微微平著。
影兒一笑,看出他在等,等什麼呢?等她說,她知道了嗎?知道藥被他動過手腳了嗎?
影兒心內冷笑,笑浮於面,換成柔軟姿態。
她輕聲問道:「你何時來的?」
翟離負手而立,身上一襲松垮的薄衫半遮半掩,好似從不曾離開過屋子一般,他緩慢開口:「影兒猜猜。」
影兒餘光去掃那柜子,小聲說:「你,來做何?」
他一笑,抬步向她而去,立在她身前,背著手俯身靠近她,「不是你讓我來陪你飲酒嗎?影兒緊張什麼?」
他往前在她耳邊吸了一口,直起身子俯視著她,「想喝這酒?影兒知道這是什麼酒嗎?」
影兒緩緩回視,「知道。晚靈說過,這是何酒。」
「那你還要?」
「聖上給你的,你不喝?」
翟離眼中似水滿陂塘,他諱莫如深地看著影兒,嗓音又啞一度,「影兒知道,我若喝了,會如何?」
影兒心裡泛起些浪,她有些拿不準這個時候動手,算不算被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