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蘇沒有回頭,也沒有回應。她聽清了桂循緊急改口的「你」,心裡知道桂循打的是什麼主意。
側旁的偽人飛來一隻柔軟的肢體,苗蘇根本沒得地方躲,她如果抽手,被抓住的人就會是桂循。
所以她克制住身體下意識的動作,那肢體眨眼間就纏上了苗蘇的左臂,往回一收,苗蘇咬牙挺住氣力,肢體扥直了也奈何不了她。
苗蘇清晰地感受到自己身體裡的力氣在隨著時間的推移而流逝,好似身體破了個大洞,鮮血就從那洞中噴湧出去。
「羅」和「孫霄」走上前來,它倆的外表並沒有十成十得像,眼距太寬,鼻子歪斜,便顯得愈加詭異。
「孫霄」咧開血紅的唇瓣,努力作出它認為友好的表情:「獻祭,好。」
「羅」也說:「獻祭,好,跑,不好。」
「我有話想說,說完我就獻祭。」
苗蘇臉上還有延伸至頭髮里的淚痕,如今看著這兩張熟悉卻陌生的臉龐,她又想哭了。
偽人抓著她的後肢在往後拽,她抵著雙腳,卻無法控制自己失力的身體往偽人那裡滑。
「你說。」「孫霄」說完,禁錮著苗蘇的偽人就放鬆了力氣,讓苗蘇可以站穩。
苗蘇想起最開始那個矮人給她看的照片:「神明大人想要你們找的人……如果找到她,能不能對她說一句話?」
「可以。」「孫霄」的身體一陣一陣地浪,看上去是想點個頭。
「就和她說……」苗蘇的目光緩緩掃過在場的每一個偽人,她聽到身後桂循的呼吸聲,看著眼前每一個面無表情的偽人,最後目光定在一隻眼睛的「羅」臉上。
她的眼中燃燒著寂靜的火焰:「就和她說,還好我的隊長不是你這樣的貨色,要不然,我早就為了保護她死掉了。
「我聽說,獻祭被激怒的人類比獻祭正常人類,母親能獲得的力量更多。」
她眯起眼睛,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
反正矮人應該都被她電死了,偽人的人類語造詣不足以發現不對勁。
「不信你問問,吃掉我隊友的兩位是不是感覺體內力量更充沛了?」
肯定會。因為羅和孫霄的等級都比她們高。
偽人一靜,它們大概是有自己的交流方式,很快就得出了結論——
是的。
苗蘇鬆了一口氣。她知道,偽人會吃掉她,讓她以這種噁心的方式永生,所以未來說出這句話的,也會是「她」。
「所以,你們一定要和她這麼說,你們才能最大限度獲得她身體裡的力量。」
苗蘇垂下眸子,看向鏡子倒影里的自己,眼睫如一場滂沱大雨,將火焰澆滅,她的腺體正在發疼,再也榨不出一滴激素。
走到末路了。
真沒想到,她一個十級異種居然也會走到末路。
……如果你真的存在,如果李田野真的在消失後擁有了實體,如果李琢光真的和李田野有聯繫。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她一定能殺死這些偽人。
苗蘇深吸一口氣,這是她最後一次吸入氧氣,她陡然轉身,雙手托住桂循的腰際,用自己最後的力氣將人扔了出去。
窗戶破碎,桂循倒飛,天旋地轉中,她的手指滑過苗蘇的手套,卻錯失了用力的契機,沒能抓住她。
偽人的肢體用力,倏地將脫力的苗蘇拽了回去。
「苗蘇!!」
桂循撕心裂肺地大吼,落下頂樓高度的最後視野里,她看到偽人大張的「嘴」,苗蘇被侵吞的上半身,迸濺的血液和碎肉,還有她因痛苦而繃直抽搐的雙腿。
*
「之後的事我就不知道了。」苗蘇直起身,大舒一口氣。
她不知道桂循死了沒有,但以她的經驗來看,是凶多吉少的。
苗烈抹眼淚,抽噎著說:「你從來沒和我說過。」
苗蘇無奈地勾唇,伸手抹去苗烈臉上的眼淚:「和你說了以後讓你更有底氣阻止我去淸剿隊嗎?」
苗烈撇過頭,不說話。
李琢光盯著虛擬屏幕上最後一行字看了許久。
苗蘇的敘述與她的經歷有一些對得上,有一些則不行。
例如她沒在青苔城市看到一隻蟲子,但總部八隊發現了一個蟲巢。例如她知道那裡暴動的異種是城市本身以後,在苗蘇使用異能的時候便看到了結局。
她啟唇道:「你對自己的那一次死亡,是不後悔的嗎?」
苗蘇露出一個溫和的笑容:「如果說後悔,我只後悔沒有把隊友安全地送回晴山。如果說死亡,我在做淸剿隊的第一天就做好犧牲的準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