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結婚了,別人都叫她肖家媳婦,她自己的名諱更不重要了。
李老師長長地嘆了一口氣,她眼裡有許多我看不懂的沉重的情感:「你也給自己起一個新名字吧。」
阿娘則看向了我:「小田,你是家裡最有學問的,你來起吧。」
我看著阿娘的眼睛。她今天穿了一身綠色的襖子,手腕粗的辮子紮成麻花辮,在那一刻,第一句在我腦海中出現的詩句是「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我脫口而出:「苗青。青青子衿的青。」我抓著阿娘的手,「阿娘,你喜歡這個名字嗎?」
「喜歡,這個名字真好聽。」阿娘笑得眼睛都沒了,她伸出手拍了拍我的腦袋。她的大手乾燥而溫暖。
「那我要跟著你姓,我要姓苗!」
我話剛說完,妹妹也跳起來:「那我也要和阿娘姓,我也要姓苗!」
李老師直起身,與我的阿娘站在一起。我能夠感覺到她今天特別特別開心。
芮老師沒那麼開心,雖然她一向沒表情。
「苗青,那就給你的女兒起一個新名字吧。」
第111章 禮物清單(十)
李琢光從床上坐了起來, 她的太陽穴突突地痛。
時間沒有過去很久,才夜裡九點半,浴室里響著水流聲, 冉飛雙的帘子拉開著, 應該是她在洗澡。
李琢光下了床, 坐到戈焰的椅子上。
苗蘇、苗烈和苗青一家子的記憶應該是看完了。
在那段記憶中, 「李琢光」和「芮禮」好像是從更高維度來到那個世界的存在。她們可以隨意更改那個世界的「設定」, 也可以隨意查看任意一個人的記憶與劇情。
比如苗青, 「李琢光」就是在看完了苗青的記憶之後, 才決定把選擇的權力交給她,而不是自作主張地把兩個孩子帶走。
苗青有一個弟弟,從小到大什麼事情都由她一個人做,所以長大後四五個工分對她而言並不是很困難的事,還能分出餘力洗衣做飯,以前的她一直毫無怨言, 並且與母親、奶奶一樣, 都認為弟弟未來會是家裡唯一的頂樑柱。
弟弟能念書,她不能。家裡窮,買不起太多的紙,為了節約紙張,弟弟就用樹枝在地上寫字,這時候苗青就借著洗衣服的功夫偷瞄兩眼學認字。
在識字的時候,她隱約覺得不對勁,可說不出究竟是哪兒不對勁。
直到青鄉那天。
她們村子裡來了五個頎長纖瘦的青年, 一個賽一個的白, 一看就是沒吃過苦的富貴人家孩子。
裡頭有一個力氣最小的姑娘,大概二十一二歲的樣子, 她手不能提肩不能扛,一雙手上一處老繭破皮都沒有,人站在太陽底下,那白皮膚都在閃閃發光。
她每日掙的工分是最少的,換來最少的糧食,那點米讓苗青看著都肚子餓,吃不飽飯不是更干不動活麼?
於是苗青偷偷給她塞了一個雞蛋。
她說沒事,我飯量小,那點東西就夠了。但是苗青的家庭情況她看在眼裡,偷拿一個雞蛋出來都是冒著被罵的風險,於是那姑娘對她說,你識字嗎?我教你識字吧。
苗青沒有答應,因為她沒有時間。
但那日回去,夜裡她在床上翻來覆去地想,為什麼城裡的姑娘可以讀書,可以識字,而她不行?
她沒能想明白就嫁人了。
與村里其她媳婦一樣,渾渾噩噩地以夫為綱,生下了第一個孩子。
那小孩丑得跟猴屁股似的,一張臉又皺又老,像個小老太婆。那么小一個,一隻手還沒有自己的一根小拇指長,脆弱得好像一捏就碎。
苗青抱著自己的第一個孩子,專注地看著她的睡顏,伸出一根手指塞進孩子的手掌,那小手就蜷起來抓住了她的手指,一瞬間就把她因疼痛而抽空的身子填滿了。
她能下地走兩步的時候就帶著孩子回了家。
夜裡肖田鬧著小聲啜泣,其實那聲音很輕,可她不知怎的就迷迷糊糊醒過來了。她去把孩子抱起來哄,給孩子喝奶,在房間裡繞圈哄肖田睡覺,這才聽到了自己的丈夫與他父親的對話。
「反正還沒上戶口……直接扔進湖裡算了,這年頭夭折的嬰兒又不少見。」
「爹您可得小心點,別讓人瞧見了,苗小娘那婆娘看得緊,等她睡了我就去把那小傢伙偷出來。」
這下什麼瞌睡蟲都清醒了過來。苗青懷裡的嬰孩不知道自己即將面對什麼,喝飽以後一隻手抓著空氣沉沉睡去。
這是她的孩子,外面的兩個人在密謀殺死她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