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側是李紫芙,借著斜陽餘光繡著手帕;右側則是徐勝舟, 握刀而立,身姿肅然。
瞧她下車, 李紫芙率先奔來,挽住她的手臂,笑盈盈地喚道:「堂嫂,你回來了!」
任白芷順勢挽住,卻看向徐勝舟,問道:「可是衙門出了什麼事?」她近日忙於金銀鋪事務, 無暇顧及西街藥鋪的帳目,心中頓生隱憂, 莫非出了紕漏?
未及細想, 便見徐勝舟從懷中取出一本小冊遞來,淡淡道:「給你。」
她接過一看,竟是那日遺失的宋語字典!心頭一松, 不禁暗贊衙門辦事果然可靠。
正欲道謝,卻聽徐勝舟冷冷開口:「你家官人托我尋的,如今全須全尾地交回, 那三貫錢我就笑納了。只是他催得緊, 三天兩頭跑來衙門煩我,當真以為我清閒無事?」
官人?李林竹?任白芷微怔, 自己早已將此事忘得七七八八,他卻一直掛懷。
正出神間,徐勝舟忽瞥一眼李紫芙,帶幾分嘲弄道:「女人家,一個這般晚才回家,一個索性不回,膽子倒是不小。」
李紫芙聞言,一改往日唯唯諾諾的樣子,開口反擊道:「我堂嫂做的是正經事,晚些回家又如何?又不是有宵禁。況且,這是我家,你一個外人有什麼資格多嘴!」
徐勝舟冷哼一聲,倒也不與她爭辯,側身讓道,待她們邁步入門,這才轉身離去。
進門不久,李紫芙便挽著任白芷的手,拉她在抄手遊廊盡頭的石凳上坐下。
「堂嫂,我有件事,想請你幫幫忙。」李紫芙低聲說道,語氣中透著幾分小心翼翼。
「什麼事?」任白芷正沉浸在字典失而復得的喜悅中,聲音裡帶著幾分輕快。
「你能不能借我五十貫?」李紫芙試探著開口,小心觀察著任白芷的神色。
「五十貫?」任白芷眉頭微蹙,頓時認真起來,「幾日前,我才給了你十幾貫,這才幾日工夫,怎麼又需要這麼大一筆?」
這不是無端的疑心。
李紫芙雖在李家地位一般,何氏雖然不喜她,但衣食用度並不缺,平日裡與小姐妹聚會玩樂,也不至於需要這許多銀錢。
難道是……那鄧小娘子一夥又來尋她麻煩了?
正欲細問,李紫芙輕嘆一口氣,緩緩道:「不是為我,是替我舅母借的。她當鋪生意不好,這幾個月全靠動用嫁妝維持,如今嫁妝也快用盡了。錢莊不肯借銀,若再無起色,只能賣了當鋪了。」
「賣了便賣了唄。」任白芷毫不在意地說道,「上次她給我估價那麼低,要不是我急著用錢,篤定能贖回來,才不會去她那兒典當呢。」
「不不,堂嫂你誤會了!」李紫芙忙解釋道,「我舅母不是故意給你低價,而是手頭實在緊。她之前給別人典當的價格太高,現銀不夠,才會那樣。」
「那就賣掉過期不贖的當物換錢啊,這不正是當鋪的規矩麼?」任白芷依舊不解。
「已經賣了,可蒲記金銀鋪出的價太低。」李紫芙無奈道。
「那換一家賣,劉記也收貨,要不要我幫你問問?」任白芷隨口說道。
李紫芙卻搖頭苦笑:「不成。許家當鋪的物件,若要賣,只能賣給蒲記。這是當年我娘在時和蒲記簽的協議。」
「為何?」任白芷挑眉,頓生好奇。
「因為我爹有抽成。」李紫芙聲音低下去,「每單賣給蒲記,我爹能拿百分之五回扣。」
「為那區區百分之五的回扣,就放棄了議價權?」任白芷驚呼,「你娘也太不會做生意了!」
「我娘也是沒辦法。」李紫芙的聲音幾近耳語,似不願旁人聽見,「她是妓女,若沒有我爹擔保,壓根盤不下這鋪子。可若沒了鋪子,她連我舅舅都養不起。」
這是她第一次主動在外人面前提及親娘的出身。她自幼羞於此事,最不願別人問的,便是你娘是何人。
直到她娘去世了,她被李鎮華帶回了李家,養於何氏名下。與何氏的比較才愈發明白,「寧死當官爹,不死討飯娘」這句話的道理。
任白芷聽罷微怔,隨即驚呼:「你娘是妓女?」
李紫芙以為她也看不起自己娘,正垂眸難過,卻聽到任白芷接著說道:「這也太厲害了吧!」
那語氣中的讚嘆,竟是毫不掩飾的由衷之意。
李紫芙愣住了,還未開口,便聽見任白芷滔滔不絕地讚嘆起來:「一個妓女,竟能盤下一家鋪子,養活弟弟和女兒,還靠著這鋪子給你舅舅娶了媳婦?這等本事,可不是尋常人能比的!」
任白芷越說越激動,雙眼發亮:「女人本就難,你娘還是妓女出身,簡直就是難上加難。從毫無倚仗到撐起一片天,她不僅養活了家人,還有了可以傳給後代的小生意,這份魄力、眼光和膽識,連那些書里寫的豪傑都未必做得到!」
她的話一出口,直聽得李紫芙臉頰微紅,眼中閃過幾分羞赧,卻又夾雜著些許從未有過的驕傲。
從小到大,提起娘的過往,迎來的無非是或明或暗的嘲諷。她早已習慣旁人眼中的輕蔑和冷笑,習慣低頭不語,默默承受。卻從未想過,堂嫂竟會如此毫不掩飾地稱讚,甚至連字裡行間都充滿敬佩。
李紫芙低下頭,聲音輕得像是自語:「我娘她……確實很厲害。」
「可不是麼!」任白芷接過話頭,語氣里透著幾分憤憤不平,「你娘這樣的能人,若換了個出身,別的不說,若在這世道託身成個男子,說不定早就成了一方富賈!」=quothr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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