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著太液池朝前,是玉屏宮和臨照廊,彎彎曲曲的是箕斗步雲橋,前後各罩一小亭,二人走累了就在這裡休息。
亭內頂彩繪炫麗,梁道玄抱姜霖在膝上,帶他認上面的祥瑞圖樣,簡單的龍鳳孩子都認識,然而複雜些的玄武麒麟卻要一點點教。
姜霖是聰明的孩子,大概遺傳了母親,認得快,發音仍有不准,但梁道玄夸一次,他就說一次,說完就要梁道玄再夸。這個性看起來是個非常容易上頭的。梁道玄感嘆教育不易,又怕打擊孩子學習積極性,只能將無條件的誇獎換成克制的鼓舞。
教過課,又兜起圈子,小外甥走累了,就纏著梁道玄要抱,他只能照做。
幼童稚嫩,疲倦的身體全部重量都壓在梁道玄肩臂上也有些重量,呼吸顫顫巍巍,比春天新生的麥苗還柔軟。
梁道玄抱著外甥,看向太液池遠岸起伏的宮牆龍脊,心中泛起潮濕的惆悵。
他不是傷春悲秋的人,可昨日聽了太多近乎哀鳴慘叫的真相,一夜未睡,胸口發悶,想著懷中稚子的一位兄長一位姐姐如今各為冢中枯骨與深宮瘋婦,他更覺悲涼。
思及此處,梁道玄對小皇帝的憐愛更勝,圈在懷裡,用自己的臉輕輕貼著孩子光潔飽滿的額頭,只思考一件事。
他此刻是發自內心要保護這個生在無情帝王家的孩子。
遠遠的,他看著池水,再遠一些,梁珞迦看著自己的兄長。
許久,她才走上前,命人接過孩子抱走休息,自己則站置一旁。
「沈宜說,哥哥見過孝懷長公主了。」
「我沒有受到驚嚇。」真正驚到他的並不是長公主,而是關於皇家血腥味十足的那個故事。
「長公主是可憐人,先帝也一樣。」
「長公主將我認成了你,叫我姐姐。」梁道玄看著妹妹,「你一定對她很好。」
「我名義上是她的母親。她很喜歡我。先帝殯天時,公主發作得厲害,我陪了很久,有時晚上只能將霖兒丟在一旁,與她同眠……入了春,公主如今才稍稍好了。」梁珞迦聲音輕的像是綿長的嘆息。
梁道玄也安靜地望著平靜的湖面。
「哥哥,你的表哥和表嫂知曉孕中喜事時,是怎樣的?」梁珞迦突然問。
「崔表哥老成持重,可那天快活的像個孩子,拉著我喝酒,商量孩子的名字,想了幾百個,哪個都覺得差一點意思,簡直哭笑不得。」
「是了,尋常人家添丁之喜臨門,丈夫大抵如此。可你知道,我的丈夫——先帝在得知我有了身孕後是怎樣的情形麼?」
梁道玄搖頭。
梁珞迦眼睫在料峭春風裡抖啊抖,許久才開口:「他哭了,抱著我,哭著說,我們的孩子,命為什麼這樣苦,為什麼要生在帝王家。」
梁道玄心口發悶,再清透的風也吹不開鬱結的壓抑。
「長公主是如何變成今天這樣子的,哥哥身邊是有長輩的,勛貴們未必全然清楚當年的事,但也不是聾子瞎子,歐陽太子妃與皇太孫有沒有謀逆弒君,永遠無有真相了。誕下霖兒前的一兩個月,我日日夢見有人在哭,我覺得那不是什麼冤魂,而是投胎在我腹中的孩子,在哭自己的將來。」
梁珞迦的眼淚也流下來,她接過梁道玄遞來的巾帕,側過身去,將剩下的眼淚忍住了。
「那時起,我告訴自己,要盡全力保護我的孩子,絕不讓他重蹈覆轍。」
梁珞迦再看梁道玄,說出更深的心裡話:「其實那個時候,我就想讓兄長入京,可我多番打探,得知你日子過得逍遙快活,最終也沒有忍心。但後來,先帝撒手而去,百官迫緊,洛王入京……我沒有別的辦法了。」
「我沒有怪過你。」梁道玄也沒有半個字虛與委蛇,「你的求助,我當然慎重,只是到了帝京,答應你的,我都是發自內心,今日抱著聖上站了一會兒,就更不後悔了。」
梁珞迦看著梁道玄,神情從傷懷疲憊化作一種自內而發的堅毅:「先帝曾想賜我們的父親封侯之尊,被我正辭拒絕了。但是哥哥,我不會讓你白身入京,空手坐鎮,從前太后手足門第當有的榮耀,我一定會要你加倍得償。」=quothr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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