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與此女沒有什麼交集,那時我已有些讀書的眉目,日常借住在縣城附近的叔祖家中,叔祖家也是務農的,我便幫助做些農活,閒暇去縣城讀書,隔兩個月回鄉探望母親,與她見面次數屈指可數。」徐照白至此,才第一次輕輕嘆息,「母親喜愛她勤勞能吃苦,又孤身一人,無需媒聘之禮,省心省力,便要我在十六歲時,娶她做媳婦,為家中傳宗接代。」
事已至此,梁道玄再說什麼他覺得考功名改變家中境遇比較重要也沒什麼意義了,這是既定事實。
「即便沒有與郡主的孽緣,我也不會答允。那時我志在科舉求業,無心此事,無奈母親緊迫,又以死相逼,我不肯就範,也無法講通道理,乾脆一走了之,去縣城做了些日子的苦工,攢了些盤纏,上路趕考。然而我不知道的是,在我走之後,母親以我的名義,請人寫了聘書,覓得媒人,又找來里正耆老做徵婚,用家中唯一一隻母雞代我本人與那女子拜堂成親,宴請賓客。」
梁道玄聽得耳中鳴叫,許久才道:「根據我朝律法,此舉乃是淫祀迂俗,雖偏遠之地尚有餘傳,卻不和當今禮法,無論男女若以此為婚定,又有見證在,只要無有夫妻之實與子嗣在膝,便可將聘書交由地方縣衙,宣為無效。」他曾經很認真研究過本朝的律例,所以說得非常篤定。
「梁少卿機敏過人又博聞強識,可是我朝法有典刑,卻有的是人和辦法,能讓其如廢令濫觴。」
奇怪的是,徐照白說這話時,眼中並無悲憤,只有出奇的平靜。
「後來我高中狀元,與郡主重逢,郡主向威宗皇帝求親,而梁少卿所知,是我當堂拒絕,致使芳名流傳,卻讓郡主遺憾終身,是否這般?」
梁道玄點頭,確實如此。
「其實在那天朝會前,威宗與梅相曾召見過我。」
「是……讓你拒絕的?」
這個故事,梁道玄聽了三個版本,第一次聽心中是慨嘆,第二次聽是由衷唏噓,這是第三次,也是唯一讓他震驚的一次。
「我那時才知道我的婚事已被一隻雞完成了父母之命,我拼命抗辯於御前,請求聖上作廢此婚,因我在所謂代婚之後,別說夫妻之實,連見都沒見過妻子,又如何能作真?可是威宗賜給了我一件舊布袍,威宗金口玉言,說這是我糟糠之妻為我縫製的衣袍,我今生今世都不能與郡主廝守,但威宗皇帝也給我了選擇,如果拒絕賜下的舊衣,選擇賜婚於郡主,也不是不可,然而郡主就要與我遷走帝京,我也將失去仕途,永不敘用於朝堂,一生所讀之書,所求之業盡毀。」
「因為威宗皇帝不願意開國之取士之才與宗親聯姻之端……」
梁道玄有時候討厭自己反應得太快,每個說出的真相都冷冰冰的,全然沒有人情味道,有的只是準確的判斷。
「不論何時,梁少卿都是洞若觀火之人。這份心思澄明,是你最讓人艷羨之處。」徐照白仍然能向梁道玄微笑,只是笑中多了一絲悲傷。
「梅相……也是這個意思麼?」
「我不能議論我的老師。」徐照白笑著搖頭,「尤其是在梁少卿的面前。」
「我能明白。」
「不論旁人怎樣說,我都是在最後做出了選擇,我選擇了前程,背叛了命運贈與的姻緣,背叛了郡主的深情厚誼。我將母親和妻子迎入帝京,我的舉動也成為了世人口中的美談。所以我並不後悔,我得到了我想要的一切。」
徐照白的坦率讓人心驚。
梁道玄沉默許久,正要開口,卻驟然發覺,那朵曇花竟在二人對話之時悄然盛開,層層疊疊如玉絲交錯的花瓣柔和而綻,吐露秘密般的清芬之息,將今日月色溶化在樹蔭最隱秘的一角。
徐照白的目光仿佛痴了,怔怔望著曇花,不知過了多久,才恍惚開口:「梁少卿,你可以告訴郡主這個故事,告訴她我的選擇,一切都是我的過錯,我沒有任何可以辯駁。你願意經手此事,或許有你的思量,但許多事的版本猶如古書刻本,大意無礙,卻各述其義,這類悲傷的故事,本就沒有真相,一人一花,一世界,一彈指,一悲辛。」=quothr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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