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個敗類蠢貨,但你就很聰明嗎。」桑青直起身,又恢復那副散漫的模樣,「臥薪嘗膽多年,卻在弒神戲中展露鋒芒,你到底在想什麼?」
渝懷之地多山崖,石壁竣悚千仞,群山聳峙間,瘴氣瀰漫,一行人跋山涉水,半途中尋了家酒館入座,稍作歇息。
其他宗門弟子在路上都混熟了臉,成了勾肩搭背之交。齊蕪菁無人結伴,落後一腳也並不尷尬:「想什麼?自然想為民除害,捍衛正道,手誅詭神。你既然對我很好奇,想必觀察我許久,我這個人呀——」
他一句自謙的「詭譎狡詐」還沒來得說出口,忽聽酒館中傳來兩聲暴吼。
一人道:「還不給老子讓開?他是什麼貨?!出了煜都還敢在老子跟前耍威風?」
另一人也吼,聲音卻弱很多:「這桌坐的是菩提門的人,後邊空桌那麼多你不坐,非要來我這裡發什麼神經?!」
那人道:「後面那桌他坐不了,這桌他也坐不了!婊子裝純,賣了那麼多年的可憐,結果收奴訓狗信手拈來!天生的賤種!」
另一人震驚地爆發道:「你說的什麼屁話?!」
其他人陸續在勸:「好了朝盈君,你吵不贏的。」
「雲中馭獸一族性格勇悍,菩提門的諸君斯文善辯,都是兄弟,幹什麼非要破口大罵嘛!」
「佩蘭君走得慢,等你們爭完消氣了,他都不一定能到,夫子教得好,他是有眼色的人。」
「菩提門的各位,勸勸朝盈君,算了算了……」
這時,門口忽然踏進來一人,拍了拍衣角。他不過落後些微,卻趕得很風塵僕僕似的,齊蕪菁目光真誠,仿佛沒明白狀況:「和氣才能發財,諸君這是在吵什麼呢?」
那菩提門的弟子面紅耳赤了一排,瞧見齊蕪菁後忽然更加大喘氣,似乎有苦難訴。
另一隊人身著虎皮,露著半邊壯肩。他們背負大弓,腰掛大刀,個個虎背熊腰,長得頗為兇殘。仿佛要是齊蕪菁再敢踏進一步,他們立馬就會刀劍無眼,將他獵殺。
「吵什麼?宗門的兄弟有啥好吵的。」一名虎皮大漢目光長了鉤子似的在齊蕪菁身上逡巡,「我們剛不過在探討學問,不懂婊子訓狗的步驟,是比誰更下賤嗎哈哈哈,你覺得呢,佩蘭君?」
「操,你他媽——」
那位名叫朝盈的弟子倏地拔劍,卻被另一名菩提門女修摁住。那名女弟子平靜道:「出門在外,不要同人起衝突,學學師姐,從不輕易評價別人。」
菩提門弟子中忽地有人機警大喊:「不好!防備,捂耳朵!」
「……為什麼呢?自然因為師父教得好,你看,哪怕師姐現在想說『昨日餞行宴分明山珍海味小癟三偏要舔他爸屁眼吃屎喝尿今天嘴裡一股糞味』——」她深吸一口氣,緩緩道「……也不會真說。」
眾人驚了,連馭獸族的粗獷大漢也驚了,只有菩提門弟子個個捂緊耳朵,瞪大眼睛盯著地上,脖子都紅了。
大伙兒石化了,等到馭獸族的人「唰」地亮出大刀之時,那女修巋然不動,彬彬有禮道:「這位師弟,悠悠山菩提門時爍在此,請砍死我。」
她一個「悠悠山」,一個「時爍」,誰人不知菩提門中那位「毒蛇後」時爍,先不論這位大師姐喜歡先「禮」後兵,藏蛇殺人,光是她在菩提門中的地位,就高到足以令馭獸族全族陪葬了。
齊蕪菁忽然哈哈笑,他走到刀下:「對不起諸君,你們很討厭我吧?菩提門的師姐可是前輩,前輩教誨該聽才是。」他仰起頭笑,對方便沉沉地盯著他的淚痣,齊蕪菁道,「兄弟鬩牆可不好,既然天下宗門一體,想必沒有什麼解不開的誤會,只不過需要好好談談。我瞧樓上有空位……各位需要屏障嗎?」
那顆紅淚痣像是被針戳的血珠,艷冶得叫人挪不開眼。
「好啊,談、呀……」對方收了刀,目光像毒蛇一般在齊蕪菁臉上爬來爬去,「其實說實話,佩蘭君,我很想了解你這種人。」
齊蕪菁走在前頭:「酒家,上酒!」
那人忽然刀尖掉轉,抵住桑青的胸膛:「既然談的是兄弟間的體己話,寵物就不用帶了吧。」
「你說得很有道理。」齊蕪菁轉而對上桑青半笑不笑的眼,警告道,「你最好乖點,馭獸族的話你得聽,去外面等著。」
朝盈喊道:「佩——」
齊蕪菁路過他時微微頷首。